“报。”
临汾守备将军府衙,插着标旗的探马一路疾驰而来,在府衙门口翻身下马,拉着长音,一路无阻,径直入内,旁边不论把门的镇守使亲军,还是衙内金国官吏,交头接耳,却没一个敢上前拦住探问的。
其实,自秦人大军过河之后,这样的情形就不稀奇了,万户大人更是亲自下令,只要是前方探报,务需直禀于他,谁也不能耽搁片刻,违者斩立决。
而自从秦人探马踪迹现于临汾城下,临汾上下实际上已是人心惶惶,城内富户们纷纷北逃,有门路的官吏也不甘人后,争先恐后,想尽办法的欲要离了这临汾险地。
临汾,河东之门户,地势颇为险要,当年秦人北来,一战而败金国大军十余万,杀的金兵丢盔卸甲,秦军乘胜而来,河中震恐,人心惶惶,但就算那个时候,临汾也没有像现在这般,在秦军大军远在数百里之外的时候,就已经令人感到末日来临一般了。
不过说起来,到也不能算奇怪,十几年前,秦人虽胜,但临汾重镇,却有大帅完颜烈坐镇,又有海术儿等大将听用,先斩败军之将萧可晋,震慑人心,后收拢残兵败将,加之临汾戍卒,虽说新败之下,士气低迷了些,但如果死守临汾,还是绰绰有余的,而当年秦人虽然大胜,士气高昂,但久战之下,也疲惫异常,加上大军主帅李玄道颈侧受创,见临汾有备,便也未曾攻打临汾。
但再看如今,与当年形势哪里可以同日而语?城中人到不少,但守军这些年纷纷北调,到得现在,不过万余人马,加上这些年金国吏治愈加糜烂,贪贿横行,民生凋敝,军中更是如此,没有哪个将军不吃兵饷的,明面上说是万余兵马,其实落到实处,有七八千人就不错了。
再则,临汾虽有河东门户一说,但除了当年被秦人打到城下外,再没有敌国一兵一卒出现在过临汾城下,安享太平十几年,等到秦人大军再次北来,也注定便是这般场景了。
而临汾守备将军一职也是屡经更迭,当年威震各族的大帅完颜烈,现在正被软禁在上京,醇酒美人,与其说是韬光隐晦,不如说是苟全性命,英雄之志哪里禁得住这般消磨?
镇守临汾的大金悍将海术儿也早已去了大同,后来又有两位守备将军履任于此,也都没驻留多少时候,便都调往他处了,而上一任守备将军耶律麻,到是比前面两人强上一些,整备军伍防务,很像是要有一番作为的样子。
但天有不测风云,数载之前,大军南侵,攻伐河洛,被后周与西秦两国合力围于洛水,而耶律麻率兵救援,却是大败而归,渡河归来的时候,身边只剩下了几个亲军,其余数万人马,竟然都丢在了黄河南岸。
这一番惨败,终于为大金南侵划上了个句号,之后再没人提起派兵渡河,攻伐中原的事情了。
而侥幸逃回来的耶律麻,也成了替罪羔羊,丢官罢职,还险些被砍了脑袋,之后,临汾守备将军之职便成了鸡肋一般的存在,甩给了汉人,因为谁都知道,几次惨败,加上十余年前,秦人不但搬空了各处府库,还掳了许多河中百姓回去,致使河中元气大伤,河中的油水还能剩下多少?
所以,这一任的临汾守备将军却是个地地道道的汉人,手下领的自然也是汉军,不可否认的,随着金国的没落,许多职位上也纷纷头一次出现了汉人的身影,随着更加宽厚的金帝完颜雍继位之后,这种趋向也变得更加明显了,对于备受压迫的北地汉人来说,这自然是好事,长此以往,汉人的优势将越来越大,也必将能把人数远远少于汉人的女真人或其它各族同化掉。
但在金国日渐衰落的如今,这种情形所导致的结果却不那么好说了,只因这些上位的汉人官吏,比之女真贵戚,少了几分残暴,但比起贪贿的手段来,那些暴富的女真权贵显然只有瞠乎其后的份儿。
而更多的任用汉人官吏的结果,当下看来,也并非是什么民族大融合的先兆,而是使朝堂上的政争越发的惨烈了起来,其它各族官吏对于汉人的轻蔑以及敌视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所以汉人官吏为了身家性命,也为了权势富贵,做出的反抗也越加的激烈。
简单来说,若是世间长了,金国朝堂之上必然渐渐形成平衡,再以当今金国皇帝完颜雍的开明以及气量,未尝没有中兴的机会,但以当世情势来看,金国最缺少的也正是时间。
这些都是题外之言,不再赘述。
当那探子被径直带到临汾守备将军陈明易身前的时候,这位汉军万户,临汾守备将军大人正愁眉苦脸的伏案疾书,心腹之人不用看,就知道万户大人写的是什么,这个时节,还能有别的吗?无非就是请援急报而已,难道还是家书不成?
这已经是第十二封了,带着人进来的亲兵统领心里念叨了一句,随即摆手让那满脸汗水,身上还见了两处红的探子稍安勿躁,这才轻声道:“将军,探马回来了。”
陈明易四十多岁年纪,在临汾任职也有三四年光景了,没有上官压着,除了汾州那边对他还稍微有些辖制之外,其他文武诸事,其实行的却是节度使的职权,所以怎么随心就怎么来,过的也算逍遥,四十多岁的人了,保养的却很不错,身上没有多少军人的气息,反而有那么几分的儒雅,当然,知道他来历的人都不会奇怪,此人是进士出身,金国官职有些混乱,文人领兵不稀奇,武人兼文职的也不在少数,像陈明易这样的,也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
“又有什么坏消息,说就是了。”
万户大人头也没抬,有气无力的道了一句,那亲军统领也只能暗自叹息了一声,怎么就到了如今的地步了?大金难道要亡了不成?
这些大逆不道的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嘴上却是不可能说出来的,而万户大人这般垂头丧气的样子也没让他太奇怪,作为陈明易的家仆,如今又当了这个亲军统领,他哪里不知道这位主人兼上官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