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睡梦中的呓语如刀如刃戳穿了羽宣柔软的心房。望着一朵烧得酡红的脸颊,玉白的手指轻轻拂过她脸颊上粘着的碎发,她的肌肤莹润光滑好像刚剥壳的鸡蛋。指腹轻轻抚过,真真是爱不释手的欢喜。唇缓缓靠近轻轻吻住她娇嫩的唇瓣,唇齿间溢出他沉重的声音。
“我不知你口中的‘尊上’是谁又是何方神圣。为何他能如此根深蒂固地盘踞于你心中,致使你在梦中见到的念着的也是他。”
一朵唇瓣微动,又有细碎的声音溢出来,他赶紧一口堵住她的唇将所有声音一并吞入腹中,生怕再听到只言片语刺痛他的心……
一朵的高热越来越烫,简直超出了正常人可以承受的程度。太医们忙得焦头烂额还是束手无策,都说从未见过这种奇症。一朵的意识也越来越混沌不清,断断续续再听不清周遭喧杂的吵闹声还有羽宣抓着她的手自言自语的声音也越来越远。
煎熬的热火忽然化作汪洋大海,窒息的憋闷腔腹恍似都要炸裂开来。四周一片明光刺目,在那耀眼的光芒中一抹胭红的纱裙在水中四散飘扬。
又是那个奇怪的红衣女子。她大声喊着什么,听了许久才听清。
“他怎么会喜欢上除我之外的女子!”
“怎么会怎么会……”
“玄澈……我才是你的最爱……”
凄厉的一声大吼在水中幽远回荡,震得海水翻覆滚涌。
一朵在水中荡得难受,想稳住身体却不能。模糊的视线看一切都蒙着一层厚重的黑纱,恍若梦中般看不真切。隐隐中,好像看到一抹水蓝如洗的身影,简直与那碧蓝的海水融为一片难以分辨清晰。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围绕在红衣女子身边细小的游鱼瞬间四散开去,似要恭敬地让出一条路出来。他就站在红衣女子的不远处,静静地凝望着她。
“是你?”红衣女子好听的声音此刻变得狰狞,似要挣脱手中握着的夜明珠。可不管如何努力,那珠子总如黏在掌心般抛弃不开。
他不言语,长身玉立如一道唯美的风景线。
“放我出去……”大声嘶喊又震得海水翻涌呼啸。
“三千年了,你到底要禁锢我到何年何月!”喊声最后化作点点哭腔哽咽,如一缕凄美余音缭绕。
“快了,就快了。”他低声吟语。
红衣女子仰头凄声大笑起来,“当年你狠心让我跳下诛仙台灰飞烟灭,而今会好心放了我!哈哈……你的话,我永远不会再相信了!”
他不再说话了,依旧静静地凝望着她。
一朵想向他们靠近,想要看一看那个蓝衣男子到底长什么样子,怎么觉得那一袭蓝衣像极了风轻云淡的缔俊公子。可最后努力了许久依旧靠不近分毫,亦引不起他们的注意,好似根本看不到她。
就在她轻飘飘飘走的那一刻,听到红衣女子轻笑着口气有些狰狞地低喃一句。
“你不放过我,我亦有办法。”
一朵不知自己又将飘向哪里,眼前朦胧出现万妖山上的奇花异草之景。老梧桐树被烧得漆黑干枯,兔子洞也只剩下一个空洞,四下焦黑只有那几株桃花树依旧开得娇艳繁盛,花瓣洋洋洒洒铺满整条山间小路。
就在那繁华胜景中,一道墨黑的身影寂静伫立,似在看桃花也似在看那焦土一片的残败。他的脸色沉郁得吓人,又像一块沉入海底的大石激不起惊涛骇浪的绝寂。苏妃一袭华衣盛装出现,就站在他身后三步之遥,笑着又似悲哀地望着他孤寂的背影。
许久,苏妃唇瓣颤抖了下,声音很轻融入那片飘落的花雨之中。
“回来了。”
他不回头,亦不应答。花瓣落在他的肩头,映着他墨黑的长袍更加鲜明。
他们在桃树下站了许久。天色渐渐暗沉,骄阳散去最后一缕余晖,圆月悄悄在天际上现身,淡淡的银辉洒下清冷的光芒。
一朵亦静静地站在一朵桃花上,偷偷地看着繁花之中无殇俊美绝伦的脸。心头又酸又涩,好怕他会转身将苏妃娇弱的身体揽入怀中。然而,她没有失望,无殇始终未曾回头再看苏妃一眼,转身离去时,手里抓着几瓣残落的粉嫩花瓣。
苏妃追上他离去的脚步,在他身后急声问他。
“你说过回来就封我为后,可还作数!”
他不回答,她便锲而不舍继续追问。
“我就知道你又要食言,我就知道在你眼里从不曾看到过我!”
他还是不做声。
“原先为了那个贱人!现在呢?就因为那只小兔妖拥有一颗与她一样的九窍玲珑心,你便倾心相付!你那不是爱,你只是忘不掉那个贱人!至始至终,你爱的还是那个贱人!”
“住口!”狠历的一声呵斥,不知是在为苏妃口中那个贱人鸣不平还是为那个小兔妖。
苏妃果然不说话了,只是望着无殇泪水涟涟。
“你私底下做的那些事,别以为我不知。”冷哼一声,身影一闪如消散的黑烟消失在灼灼其华的桃花之中。
苏妃身影一晃,颓然瘫坐在地,手紧紧抓入土中,将几片花瓣捏得滴出汁液来。“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你啊……三千年了,到底何时你才能忘记那个贱人……”
一朵感觉心头一阵撕裂的疼。那个女人……猛然间想起无殇说的那句。
“你终究不是她。”
不是她?
便是无殇痴痴相念三千年的那个女子吧!
她白一朵在他心里到底算什么?难道真的因为这颗九窍玲珑心才对她动心?如此不够纯粹的感情,她在他眼里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身体一个不稳就从桃花上跌落下来,却没像预计的那样摔在地上,而是又变化了空间。
她看到了颜女,正坐在房里目光呆滞地望着某处,手放在小腹上一阵摩挲也不知在摸什么。一朵想到了曾在颜女腹中的孩子,心口又是一阵灼痛。转身出门,不想再见到颜女,却看到兆瑾在院中磨刀,那把雪白的剑刃已经锋锐无比,还在不住地磨砺,似要磨到可以开天辟地的程度。
“一朵,待我足够强大,再没人伤害得了你。”
“一朵……”
他口中念念有词,一朵却再听不真切。只见到树爷爷在房内的窗前望着兆瑾自言自语。
“九命狐妖生来九夫命,前世今生,多少桃花债还也还不清,偿也偿不完呐。劫数啊劫数啊。”
身体又一阵随风飘转,隐约中好像看到了缔俊公子在桌案前练字,无数个“等”字,写了一遍又一遍,好像还觉得写得不够满意继续一张又一张地写着。一朵看到缔俊公子窗前的文竹长得愈加繁茂,翠绿欲滴很是讨人喜欢。
据说文竹的花语,象征永恒纯洁,永世不变。
在离开缔俊公子家时,竟无意到了杜明乐的家,还是那么贫寒,杜明乐的娘比两年前容光焕发许多,正一边缝补衣衫一边念叨杜明乐。
“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娶亲了。我见着玉环姑娘不错,她也似对你有意,常来咱们家帮我做活,虽出身青楼却是个洁身自好的好姑娘。咱们家穷,也娶不起家世干净出身好的姑娘,你就放下身段,娶了她吧。”
杜明乐不答言,在书桌上正细心描画着什么。一朵凑上去一看,杜明乐笔下的女子站在桥头,手里拿着几根银针,身姿纤雅模样俏皮,满池荷花绽放衬得女子更加清丽脱俗。
那画中女子居然正是自己!
一朵一惊,想要拿过来画细细品评一番,不想自己的身体又如一阵风飘散在风沙之中。再出现却是在混沌不清的冥界,四处鬼哭狼嚎不绝于耳。
眼前的景象如走马灯的花影戏,一幕接着一幕连番旋转。冥王拿着一副女子画像,痴痴地望着,口中不时低喃着一个名字。
“白儿,白儿……”
崔判官握着春秋轮回笔一手负后,仰望混沌的冥界天空不知想些什么,俊美清雅的脸上是浓郁的哀思。似在苦闷什么心中愧事,也似在无奈命运轮回的不受所控。
宜汤被冥王关在十八层地狱的最底层,虽不受那些魑魅魍魉的苦痛折磨,却不管如何努力就是无法挣开地狱的束缚获得自由。远处传来冥王洪亮声音,一波又一波在十八层地狱回荡,震得人脑子嗡嗡作响。
“什么时候想通了,为父便放你出去。”
“我此生非混血兔不娶!”宜汤倔强地喊着。
“一辈子想不通便一辈子不许出来!”
“轰”的一声巨响,地狱似乎又沉了沉,吓得一众魑魅魍魉匍匐于地,连带那些凶猛神兽亦低下硕大的头颅臣服。
忘川河畔,雕刻着一朵和宜汤名字的三生石,变得愈加滚烫。冥王将上面的字迹抹去,字迹好像附注了灵力便又重新出现在三生石上,竟比上一次更深刻。冥王再次抹去字迹依旧更深刻地出现。最后气得冥王劈了三生石,一块刻着一朵的名字,一块刻着宜汤的名字,生生分隔在忘川河畔的两边。
一朵蹲在忘川河边许久,看了看这边半块三生石,又看看这边半块三生石,不由觉得好笑。她跟宜汤简直成了被分隔在银河两边的牛郎织女。站在刻着自己名字的三生石望了许久,觉得自己的名字倍外孤单,便在旁边写了个很小很小不易被人发现的一个名字:无殇。
据说在三生石上刻下名字,可以赋予三世好姻缘。
闲来无事,便在三生石上刻下许多的人的名字,一一配对,倍觉满意。
花玉带配郭向远,羽宣配王慧洁,杜明乐配花玉环,缔俊配……羽鸾公主吧。貌似羽鸾公主对缔俊公子很是一往情深的说。颜女配兆瑾,阿牛配晴萝。晴萝原先说过很喜欢阿牛的说。极琰配苏妃吧,一个温润如玉一个狠毒心肠很搭调。至于绮影那个横刀夺爱的小贱人给她配个老阉奴商公公。
许久没见到商公公了,也不知他将玄水明宫掌事公公的身份给了喜子后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