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手,压住腰间的刀柄,沉声道:“月前朝廷又颁了新令,十五过后,商户不可贩售福寿膏,违者论倍重罚,屡教不改者杖责八十,最低罚白银五十两……”
不等他说完,张天禄便一摊手,无奈道:“只是虽然上头有严令,可是都头您再外头转一圈,哪家不是偷摸着藏了东西?若是我想,不是我口出狂言,都头就算是掘地叁尺也找不着!可是为什么又拿出来卖?还不是近来天寒地冻,来往客少,我这馆子已经连着亏损了好些,若是再那样下去,甭说赚钱了,连伙计们的月钱都要发不起了。这年关将近,总不能连累这些孩子娃娃空手回家吧——所以,我这不是逼不得已才……唉!”
说着话锋一转,转而又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不容易,捕爷们肯定也不容易。年年寒来暑往,挣得也都是些辛苦钱,何况朝廷下了严令,你们若不依令行事也少不得吃苦头。所以——”
他拍了拍手,那厢的小伙计托着一方一尺见长的托盘走来,上码着整整齐齐的崭新白银,粗看下来,远不止五十两。他比了比银子,道:“这是八十两,五十两罚银;二十两是我一介文生,比不得江湖中人各个都是练家子,上不了公堂挨不得板子;剩下五两不多,但只诸位爷跑来一趟辛苦,吃一场酒也够了,就当是咱们给官府添麻烦的赔罪——方都头,您看?”
方正拿起一块银锭,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发觉是货真价实的不假,心中愈发生疑。
要知道这张天禄的本命并非天禄,而是发家之后行事吝啬,锱铢必较,对待下人伙计亦是,一来二去,扒皮的名头便传了开来。偏他性子狡诈刻薄,却是文生出身,所以给自己去了个别号“天禄”,是为貔貅的雅称,暗喻自己只进不出,敛财有道,颇有以此为荣之意。
从前他来,这位张‘貔貅’手段高明,不论找出什么蛛丝马迹,都能被他滴水不漏的圆回去,即便搜店,也从来都找不到东西。倒是这回,不光不打自招,还出手如此大方,不肖多想就知道事有蹊跷。
方正搁下银锭,像仿佛没听见张天禄说一样,继续刚才没有说完的,“……还要没收全部私藏福寿膏,从重严惩。”
早知道这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可白花花银子就这样摆在眼前还能这样不动如山的,张天禄也是头一次见,心中不由得也敬佩叁分。只是可惜,现在不是歌颂风骨的时候——见方正示意,身后的捕快们即刻要搜,当即也一挥手,从二楼跃下许多黑衣人,手持兵刃,杀气腾腾,将蠢蠢欲动的方正一行人团团围住。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方都头是见多识广的老人儿了,这点道理不会不明白吧?”
张天禄个子不高,体型也消瘦,生了一双略女气的吊稍眼,平日里也总是和和气气。这时冷下脸,却也有一股子逼人的气场,“都头才调来这边不久,若是一开始就伤了和气,往后可怎么是好?”
方正的眼神一凛,多年的习武底子令他立刻抽出长刀,让那柄泛着寒光的力气指向面前诸位:“张掌柜,你这是何意?”
张天禄从袖中抽出大把银票,随地一扔,冷冷的笑:“方都头莫怕,我不过是给您看一出好戏。”
手里一抬,身后的黑衣人即刻出手,方正挥刀相挡,连连后退,却发觉腰际亦是被一把利刃抵住。
一转头,看着风里来雨里去多年的兄弟满怀歉疚的看着自己:“对不起……方大哥,我媳妇最近生病了……实在是……”
那厢掌柜的幽幽报出了戏名,亦是这位捕头人生最后一刻听到的一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亦使磨推鬼。”
望着那具倒在血泊里,已经了无生气的尸体,他耸耸肩,无奈道:“方都头,是你逼我的。若非你挡我财路,我如何又断你生路呢?莫怪莫怪,来生投胎,咱们说不定可以好好做一回生意。”
1鹰爪孙:官府
2海青子:大刀
3瓜米:老瓜/居米,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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