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少年年轻清俊的脸一点点变白,唇也血色全无,故意拖长了调子,
“到那时。你的这些家私尽数就要充公,换句话来说,便是一文也不值了。”
谢同尘面色铁青,说不出话。
“罢罢,罢!”胡掌柜忽的拍了自己的脸一下,做出痛彻心扉的样子来,“小公子是我书阁多年的主顾,即便不说这些东西的价值,论情谊也不止。这些——”他的手扫过桌上琳琅满目的珍品,捡了两样出来,“两千两!”
“太少了!”谢同尘仍不甘心,气焰却弱了许多,“四千五百两,不能再少了。这叁幅字画,两套瓷器,加上我的字画,这个价,已经是极限了。”
胡掌柜笑笑,把捡出的那两幅卷轴奉还给他,谢同尘犹疑地接过,略展开一角,顿时僵住了——是自己的字。
那厢人笑笑,似乎格外歉疚:“小公子勿怪。您的画都是工笔重彩,即便不论技法神韵,但是那些颜料都有价值,多少也能折些价。可您的字……是是,是,我在知道,您是自幼便学书法,授您书法的师父也是咱们北梁第一大家,十几年的功力下来,如今可称得上是文坛新秀。可……今时不同往日,字写得再好,一看这落款,便没有人敢收了呀。”
谢同尘紧紧捏着卷轴,用力的攥着,五指指节都发白变形。良久,才吐出几个字:“四千两。”
“叁千两。”
“……太少了!真的太少了!”谢同尘要崩溃了,他昨日才看了二嫂算下的账目,上面的数字令他触目惊心,即便今天的这些东西全都典当出去,不过也只能换一时安宁。当初真金白银买来的东西,自己十几年来的苦学,如今竟还要为了几十、几百两争论不休,“胡掌柜……”
他艰难地放低了声调,卑微道:“当我是求你了。”
“好罢好罢。谁要我是念旧情的人呢!”胡掌柜肉痛地一抚掌,长叹一声,“叁千八百两,真的不能再多了!我这也都是小本生意,小公子多多体谅。”
……
谢同尘拿着薄薄几张银票,两袖空空出了书阁。
京华城还是那个京华城,这条街也繁华依旧。只一个谢家倾覆,还有数不清的王权贵族送往迎来。六月艳阳天,路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沿途新种的海棠树都开满了花,一眼望去,如同半空中浮动的、深浅不一的粉色浮云。如梦似幻,美不胜收。
这是谢同尘二十岁的最后一个月。
短短一年不到,他失去了双亲,失去了兄长,失去了生来有之的荣耀,失去了花团锦簇的人生,几乎失去了一切。从前他是明月,是金枝,是无数美好化身的供人瞻仰艳羡的盛大烟火,现在他是的水底污泥,是路边烂枝。他是华美尊贵的琉璃柜中那一抹碍眼的灰痕;是从潮湿阴暗的雨天后的墙角爬出的潮湿苔藓;他是过街老鼠,是丧家之犬……
是杂碎。
是废物。
——
(大家觉得这一章怎样呢……我觉得好烂啊犹豫要不要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