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间,当可出兵。
潢关,征东大将军府书房。
说话的人四十左右岁年纪,四品官服,带着几分儒雅但一双眸子却锐利如鹰,逡巡间,不怒而威,他便是如今漳关镇守使大军留后,兼大军转运使韩聪,出身大泰河中韩家,正德二十七年进士,之前任职京东路安抚使,文武全才是河中韩家这一代,顶尖的人物。
主座上的大将军张培贤微微点头,这个早在意料之间,大军征战,却不能误了自家农时而五月间,春耕一过,方是用兵的最好时机。
张培贤微微舒了一口气,冬天终于过去了十几万大军聚集于漳关,人吃马嚼,靡费良多,朝廷的日子并不好过,他这里也时刻担着心事……
当然,之前圣旨到了谨关也让他感受到了皇上的不满饶是他向来谨慎,也触了下零头,早知道赵石赵柱国并不好惹但却没想到,这么的不好惹,只是抱怨了几句,便惹得陛下下旨,官是升了不假,但陛下的不满之意,却是一听便明白的。
朝中友好,还有身边心腹幕僚,来回商议,却也只得出一个结果,王佩兵败回京,赵石便不能轻动,说到底,其实就是一句话,赵石那里,就不用管了,只盯紧河洛便是,张培贤心里也有些憋屈,身为大军主帅,却军令不行,还有比这个更可笑的吗?还真是应了那么一句,朝中有人好做官啊……
出兵之前,一应繁杂之事,就有劳韩大尖费心了。
“皆份内之事,下官不管懈怠……”韩聪抱拳”“不过,河中……粮草转运渐增,还请大帅示下。”
培贤轻啃了一声,又是赵石,这个名字,他现在已经有些听不得了”沉吟了一会儿”才道:“粮草即足,便多予河中些便是口……这些都是小事,韩大人以后斟酌着办便成……
韩聪笑了笑,觉着不时,赶紧低头掩住笑意,声音一如方才般恭谨平和。“大帅教训的是,下官晓得了。”
对于河中之事,遣关大军所知寥寥,但时于他们这些领兵将领来说,却不是什么秘密,赵石率部北上,到现在已经到了临纷,朝廷虽有忌惮,不欲派遣官吏北上河中,但……其实现如今大半河中已经入手。
来回转运粮草,许多传闻也能听到,虽无官吏北上,但赵大将军却没闲着,已命人开始治理河中,一昏要做长远打算的模样,听说很有些新鲜政令出来,弄的河中沸沸扬扬。
潢关众将听闻了,多数都有些羡慕,但开口说出来的话却又都带了些酸气,难得听见什么好话,不过各人确实也不看好河中战事,金人带甲百万,更陈有重兵于河东一部偏师,兵不过数万,就算能将河中搅个天翻地覆,最终估摸着也要撤兵回来的,现在做的愈多,将来也许就越狼狈……
不过照韩聪看来,赵石军功赫赫,又有陛下信重,能做到哪一步,还真不好说,但话说回来了,他虽出身河中韩家与那赵大将军有些藕断丝连的干系,但他也无意牵扯进去,将帅之争,掺和进去得不偿失,办好了自己的事情便走了,又何必多事?
有了这般心思,所以一旦事关河中,定要向张大将军禀明再说,至于张大将军说让他自己斟酌来办,就只当是耳旁风了。
两人又说了有半个多时辰,有人来报,折将军求见,,韩聪一听,知机的起身告辞,张培贤客套了两句,便送了他出去。
出去的时候,碰到顶盔贯甲,威风凛凛的折汇,韩聪赶紧上前见礼。按说这位新晋大将军正应该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折家自折木清之后,终于又出了一位大将军,而今又是烽烟四起,正是大将建功立业的好时机,可以说,折汇不但得尝多年所愿,更赶上了好时候。
但现在看上去,这位折大将军面无表情的按剑而行,怎么瞧,都隐有怒气的模样,见了韩聪,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还了一礼。
韩聪心下稍有奇怪,有心探究一二,却觉不是时候,那边折汇显然也没有多聊两句的意思,两人稍微寒盼了几句,折汇便笑道:“今日有军务在身不好与大人长谈,改日定当登门拜会,与大人痛饮一番。”
韩聪笑着应下,礼数不失却也没多少亲近舟意思,折家势大,韩家有所不如,但也绝没有上赶着攀附的道理,大浪淘沙,韩家能有今日却也不是没有根基在的。
两人告辞分钾,知到出了府门,丑了手下随行之人,峭聪犹豫着,是不是让人去打听一下军中可有什么变故,但最终还是谨慎之心占了上风,带着人打马去了。
再说折汇,跟着从人来到征东大将军府后宅大将军张培贤已经迎了出来,折汇赶紧上前见礼。
折汇身份不同,这次见客却走到了内宅正厅,对于这些官场细节,无须细述。
分宾主落座,两人说了几句客套话,张培贤面带询问瞅了折汇一眼,折汇看了看左右,做欲言又止状。
张培贤会意,随即屏退下人命亲兵守住门口。
折汇面色渐转凝重,沉默了半晌,这才沉声道:“大帅可知,赵将军已经攻取了纷州?”
饶是张培贤城府深沉,听了这话,手也不禁一颤,有些吃惊的望向折汇,折汇定定的望过来,两人目光相交,张培贤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最后几乎拧成了一个疙瘩。
两人又时视了一眼,这一回,两人不但从时方目光中看到了忧虑,也都看到了时方深藏于心底的怒火。
“胡闹……”
张培贤闷哼了一声,之后那些话到了嘴边,却被他强行咽了回去,但额头的青筋却一蹦一蹦的,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心里,让人难受到了极点。
折汇苦笑了一声,却也无言相劝,他心里的恼火儿,又哪里会比张培贤少了?
不怪两人恼怒至此,两人皆为军中重将,于军略之上,实乃当世顶尖人物,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两人又怎么会不明白?
赵石率部一旦取下纷州,也就打开了北上太原的门户,这时于大泰来说,也许还算是个好消息,但结果如何,也不好说。但时于幢关大军来说,却是一个地道的坏消息……
两人默默无言,直过了半晌,张培贤也吐出一口气,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没见报捷文书?”
折汇苦笑,他能听得出,张培贤不是在抱怨什么,遂答道:“已经有些时日了,据报,三月初,赵柱国率部北进,两日便下了纷州,数万金兵或死或降,只金人太原留守完颜和尚率数千兵马兔脱面走,斩纷州镇守使王秀以下,二十多员大将…… 。”
“怎么会?”张培贤越听越心惊,赵石善攻,当年他便知道,但听到这个战果,还是有些怀疑,要知道,数万人马,还有坚城可依,怎么会在短短两日内失陷,还斩获如此之多,饶是他征战多年,也有些不可置信,难道设下了内应?
折汇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接着便道:“消息是家父当年日部之子传过来的,八成属实,且……赵柱国所部当中,藏有攻城利器,数十具投炮齐发,当即便让金人胆落,又在纷州城下,尽歼女真精骑,随即以猛将攻城,一日间,纷州乃陷……”
据闻,那些投炮乃国武监秘制,发百十斤巨石,如同儿戏,竟可远达八九百步之外,实骇人听闻,大军中投炮与之相比……”折汇摇头,意思再明显不过。
张培贤抿着嘴唇,沉默良久,才恨恨一拍桌案,道:“如此利器,怎不予我大军,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