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思廉,字君威,折汇次子,潼关守军参将。
此次折思廉回京述职,内里也是颇不简单,最主要的还是跟他大哥折思公闹了生分,两兄弟自小从军,一直都跟随在父亲身边,但前几年祖父折木清故世,折家着实乱了一阵子。
本来按照规制,是要在家乡守孝的,但折汇身居要职,夺情仍镇潼关,折汇留下长子君明在家代父守制,带着次子回了潼关,而等到三年期满,折思公才回到折汇身边。
这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事,按道理来说也本应如此,但折思廉有了这三年时光,时刻跟在父亲身边聆听教诲,年纪轻轻,行事便已很有些章法了,自然也就得了折汇喜爱,等到折思公回到军中,三年时光,只见了父亲聊聊几面的他和兄弟怎么比?一年半载下来,明显感觉到了父亲的冷落,心里可就有了些疙瘩。
兄弟生隙,勾心斗角,这在世家大族中也是司空见惯之事,先是冷言冷语,后就手段迭出,加之折汇军务繁忙,对于这两兄弟的事情也疏于理会,一来二去的,两兄弟闹的已是势同水火一般了。
不过最终还是折思廉败了下来,所谓成也萧何败萧何,他在折汇身边呆的久,交往的人也就要杂的多,而不知怎么,就和在潼关闹的沸沸扬扬的潼关守军私售军械案扯上了干系,军中风言风语渐渐多了起来,这里面自然也有那位折大公子的一份功劳的,最终惊动了潼关镇守使张培贤,还将折汇叫了去,很是责问了两句。
折汇此时正忙的焦头烂额,这些年裁撤团练,编练禁军,军中变动着实不小,镇军也屡受波及,而像折家这样的时代将门,更是紧紧盯着此事,不敢有一点的放松,就这么个时候,自己的儿子却上赶着给自己添堵,折汇大怒之下,也懒得问其中曲直,直接一纸调令,将折思廉赶回了长安了事。
如此这般,折思廉心里的憋屈也就可想而知了。
其实王仲坤猜错了,人家折二公子今日应邀而来,还真不是为了其他什么,只因在家中呆的气闷,兵部调令又一时半会儿没有下来,再加听得族中兄弟们说起王家二公子来,多数都要赞上一句,这人交游广阔不说,于及时行乐上,着实也有那独到之处,而人家也确实有个好父亲,虽说王家比不得折家势大,但不管怎么说,王大将军也是大秦为数不多的几位大将军之一,身份上到也算和他折二公子相当。
于是,素来有些倨傲的折思廉便欣然受邀而来,也就想着散散心,还真未做他想。
听王仲坤说了一大堆,折思廉兴趣缺缺,眯着眼睛,就像是一只吃饱喝足的狼,对于羔羊的献媚只做不见。
对上这样油盐不进的主儿,王仲坤也是莫可奈何,今日已经破了例,要说世家子相交,要不然就如种五那般,吆五喝六,交些狐朋狗友,大家不涉什么正事,只一门心思高兴,要么就来个君子之交淡如水,戒备着,防范着唯恐被人算计了去,要么呢,交情深些,但说话也只说三分,合则来,不合则去,利益使然罢了,想交个知心朋友,在这个层面上,那真好像天方夜谭一般了。
而今王家的情势不算好,但也不算坏,却与正德皇帝在位时没法相比,殿前司禁军正在逐步扩军,这个谁都知道,但王家的权势在这个时候却在消弱,受到的掣肘越来越多,两个指挥副使在殿前司禁军中权威越来越重,朝政平稳之下,王家再想如前时般左右逢源,已是不可能的了。
加之朝中少人襄助,这些年王大将军左右不靠的作为终于显出了坏处,圣宠渐失,却没人帮其说话,境遇也就艰难了不是一点半点。
许是揣摩出了其中关节,所以,王二公子也就被父亲留在了京里,而这几年,王仲坤也着力结交京中世家子弟,这可不是没目的的见谁就巴结谁,王二公子大力结交只两家,一个就是郑家,另外一个便是折家了。
这两家一文一武,皆是大秦顶尖的门阀,不论靠上谁,对于现如今的王大将军来说,都将平添助力,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奈何王大将军本人不好出面,只一个儿子在中间小打小闹,实在成效甚微,几年下来,两家子弟到是交了不少,不过却也都是些旁支庶出,想要攀上这两棵大树,差的还远着呢。
尤其是这样的大族门阀,对嫡支子弟管教之严,实在非是王家这样的家门可以想象,平时邀约到是不少,但就是不见人来,上门拜候吧,却又有些太显眼儿了些,一个不慎,传了出去,别交情没套上,却惹来旁人攻讦,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这种连结朋党之事,总需一个契机,而殿前司禁军自成体系,外人插手进来,总要顾忌三分,二者相加,王家总算是尴尬的发现,对于京中豪门来说,非有改天换地的大事,是没人愿意轻易插手殿前司禁军的,那是极为招忌的,这么一想,郑家那边的冷淡也就在情理之间了。
不过折家和殿前司禁军的纠葛不少,又能稳稳压住种家一头,所以这几年,实际上王大将军已经若有若无的靠向了折家,时势使然,也由不得他有别的选择,面对着和种家连结的越来越紧密的杜副指挥使,他还能怎么选?
但到现在,这还只是一种默契罢了,也就是大家心里有数,谁也未曾挑明,对于折家来说,模棱两可,对于王大将军来说,却也深有顾忌,不敢轻易过那雷池一步,此为官场常态,但也不值得过于赘述。
但今日已经逐渐开始确立在折家地位的折汇嫡次子猛的出现在他面前,惊喜之余,让王仲坤的心活络了起来,他虽然自小就没多大的想头,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素来不为父亲所喜,更未曾让他踏入仕途一步。
但他却清楚的明白,自己这无拘无束,锦衣玉食的日子缘何而来,所以,和折二公子结下交情对于他来说,可谓是既帮了家里,也帮了自己,良机难得,他是要下苦心的。
见折思廉话不多,也能瞧得出来,人家心绪有些不好,之前的试探恐怕没什么用,他这心里可就有些不摸底了,不过来之前,他也做足了准备,折二公子的喜好和性情也摸清了不少。
眼珠儿一转,呵呵笑着摆了摆手,好像要将自己的尴尬赶走一般,接着便作神神秘秘状,推了一把身边的小妾,“这酒恁也淡而无味,去取我的珍藏来。”
“好酒。”折思廉抽动了下鼻子,不禁赞了一声,颇有些急不可耐的一饮而尽,之后余韵未尽般咂摸了几下,不客气的一把夺过那颇显粗犷的酒壶,又倒了一杯。
“却不想你这里还有这等好酒,这趟来的不冤。”
王仲坤无声的笑了,抿了一口杯中温软的果酿,心道,果然没有打听错,折家这位二公子表面温厚稳重,然性傲岸,好斗,好烈酒,也多亏了这从蜀中弄来的剑南烧不合自己口味,一直留着,不然何能投其所好?
“哈哈,二哥好酒量,先前还怕这酒不合二哥口味。到是小弟想的错了,二哥军旅出身,骑得烈马,喝得烈酒,佩服佩服。”
闷头干了三杯,折家人特有的清肖面庞上泛起几丝红晕,一拍大腿,“好酒,哪家酒肆酿的?几年未回长安,竟然酿出了这等美酒”
“三十年陈的剑南烧,长安酒肆里可不多见,现如今宫里到是有些,不过估计也不合贵人们口味小弟这些还是费了一番手脚,托了父亲大人一位旧部,才从蜀中千里迢迢弄了来,若二哥喜欢,家中到还存着两坛,过后叫人给二哥送过去就是了。”
“多谢。”折思廉也不客气,又干了一盏,吐出一口酒气,虽然还眯着眼睛,但可以瞧的出来,王仲坤这准备真没白费,转眼间,折二公子已是心情大好,话也渐渐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