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将军台鉴。
将军少年英雄,声名斐于朝野,不论才干胆魄皆让我辈武人汗颜,敢当闻将军之名久矣,有心拜见,奈何军务繁忙,今又领兵戍边,身不由己之下,与将军失之交臂,实可谓之于憾事。
不过,天公作美,前些时侄女金花回京述职,才闻其与将军有旧,既有此渊源,敢当心下喜之不胜,遂临去托之于片言只语,以表敢当敬仰之情,望将军不怪敢当唐突才好将军入朝已久,当知我李氏一族如今之窘境敢当少小从军,乃直性之人,此中便不讳言。
想我李氏自高宗朝起,世代从军报国,殁于沙场战阵者数不胜数族中自敢当以下,皆存忠义之心。”
看到这里,赵石脸上虽无什么表情,但心里已然隐约明白那位素未谋面的雄武军指挥使大人的意思了,这个人他自入京师以来,是屡有听闻的,至于印象嘛,行事严谨,有干练之才,麾下军卒之战力更乃京师诸军之首,为人处事与其族弟李严蓄兄弟二人大不相同,不然在之前一年京师变局当中也不会丝毫不受半点牵连。
论起品级来,这位李大人在位份上可是与他半点不差,但在这信中,这位指挥使大人姿态放的却是很低,意思也就不难明了,不外乎如今李氏在京师处处受制。如同过街老鼠般的处境有关了。
此时地大秦,门阀世家虽多,但其根基实力上都无法与唐时那些豪门相较,一来是因为地域所限,二来则是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所致,唐时自太宗世民起,便多立门阀女子为后。对朝政多有影响,到得武后则天专权。外戚世家之兴盛实是已经到了顶峰之时,造就出来的也便是一群以门阀为依托,权力遍及朝野江湖的大家族了,到得唐朝末年,这些门阀世家多有星散,但割据中原者,无一不是门阀出身。战乱连绵,黎民困苦,大秦高祖晚年有感于此,又加西北门阀势力偏弱,遂立下遗诏,李氏之子孙不得与高门大姓联姻,后位人选更不得是权臣之后,由此一来。不得外戚之利,大秦门阀世家的形成便极缓慢,不过百余年过去,一些像杨氏,种氏之类的大姓还是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但在势力上。不论是比较唐初的长孙氏,还是后来地杜氏,崔氏,都是相差甚远的。
像李氏这样地家族,那就更不用提了,不过赵石并不了解这个时代这些大家族的历史渊源以及他们对待别人的态度,但经过李武之事以后,却对这些家族生出很多的戒心。
这位如今李氏一族的族长信上虽然说的谦卑,意思也十分明显,但他也只看了一半。便轻轻将信放下。他这人性子极是谨慎,心底更是冷酷非常。又怎会为区区一封书信所动。
眼光掠过对面一直低着头,这么长时间好像纹丝未动的李金花,虽是看不见对方地脸色,但对方的心情他还是略知一二的,在这个时候,他的心情不免也就带着几分快意,能让以前的敌人低下头,带着卑微来求他,这在前世可从来没有过的,不过感觉很是不错,大丈夫本该快意恩仇,前世时没有足够倚仗的权势,而如今他已小有成就,带给他的便是这些以前不会发生地惊喜了。
这一丝复杂的心绪在他心里转了一圈,随即转化为了嘴角一抹看似嘲弄的笑意,李金花似有所觉般抬起头来,她的脸色看上有些苍白,本来极有神采的一双眸子也有些黯淡,甚至带着些绝望,让这个身材健美,总带着男子阳刚英气的女子在这一刻看上去除了柔弱之外,什么都没有。
“我不会答应什么。”赵石收敛了表情,直截了当地道,“不需讳言,我不信任你们。”
不过还没等他说完,李金花已经慢慢将头转了过去,眼神也渐趋坚定,不过这时她只想与眼前之人唱上些反调,“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大人如今荣华富贵尽有,再不是当初那个敢在中军帐中”说到这里,自己脸上先是一红,那一幕午夜梦回之间也不知想了多少遍,估计这一辈子也是忘不掉的了,这时说起当年之事,不由自主便说到了这个上面,虽是立马住了口,但这心绪之复杂着实难以用言语所表述。
“哼,雪中送炭?我可不是东郭先生”冷冷的一句话说出,语气虽淡,却透着沁人的冷漠,好像在这一瞬间,几年前那个冰冷的不近人情的少年又回来了,“我的为人可能你还不清楚,我生平与人相交,不求对方言行如一,也不求相知如故,人心繁复,知交便少,这我最是清楚不过的,像我这样的人,一生之中可能连一个真心实意的朋友也交不到,不过世间扰攘,皆为利益所驱,以后利害相关地朋友却不见得会少了。
但却有一点。”
说到这里,赵石微微一笑,举起酒馔将其中残酒一饮而尽,李金花坐在对面,听到东郭先生之语地时候脸色先就一变,淡蓝色的眼眸眨了眨,嘴唇蠕动,想要说些什么出来,但最后还是没有开口,脸上也慢慢恢复了平静,她在李家从小便受排挤,冷言冷语听地多了,这句话虽是让她心中刺痛,但却也不算什么。
不过听到后来,心中却有些讶异,这些话那里应该出自一个十五岁少年之口,话语中有那么几分愤世嫉俗,却还夹杂着几分萧索之意。听来便让人心里难受,若是不知对方根底,还以为说这话的定是一个五六十岁,饱经人间冷暖地老人在侃侃而谈。
“但却有一点,我本是寒门出身,不知道什么大道理,讲究的便是恩仇两个字了。若是受了别人的恩惠,便当涌泉相报。不过若是与人结了仇怨,哼,这个结果还是不说的为好。成为朋友?”
说到这里,赵石摇了摇头,后面的话虽是没有再接着说下去,意思却再是明显不过了。
李金花呼吸急促的起伏了几下,在这个时候。她却也不知再说什么为好,一双略显粗糙的修长手掌紧紧抠住桌沿,一口气憋在心里好像要将胸膛炸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