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不说别的日子,至少今日就别严压着孩子们了。”
徐氏苦笑道:“我也是望他们成材。”
“我知道。”姜舒窈拍拍徐氏的手,“不过还是要注意度嘛。”
她带着徐氏往院里走,双胞胎已经跟着周氏做起了月饼。
他们个子矮,得站在板凳上才能够着桌案。
周氏手里托着嫩黄色的面团,按压成饼状,将豆沙馅儿放在中央,然后缓慢地将饼皮裹起,慢慢地将豆沙馅包好。
双胞胎聚精会神地盯着,眼睛张大,圆圆亮亮的,看着乖巧极了。
“看懂了吗?”周氏把做好的团揉成光滑的球,托到手心上给双胞胎看。
双胞胎点点头:“看懂了。”
周氏解说道:“接下来就是上模了。”
双胞胎站在板凳上,眨着眼,听得十分认真。
徐氏见到这一幕,忽然有些心软,或许她真的对孩子太严了些,是该松松了。
姜舒窈将装着模具的盆拿过来放到桌上:“选花纹吧。有花的,草的,写字的,每个都不一样。”她一边拿一边道,“哦,对了,还有这个,我让匠人刻了兔子和老虎,本来觉得会很可爱,没想到看着有些吓人。”
他们叽叽喳喳地商量起了用什么模具,徐氏在旁边看着,嘴角不自觉地挂起了笑。
谢理悄悄靠过来:“夫人不气了?”
徐氏道:“你也嫌我对孩子太严了吗?”
“哪儿会。”谢理握住她的手,温言道,“爱之深责之切,夫人将四个孩子教养的很好。”
这时姜舒窈从盆里拿了个很大的模具,扬起声音道:“这个是你们三叔写的字,我觉得好看,便让人拓下来做成了模具。做个大月饼印这个,一定很好看。”
谢珣刚好给谢晔谢晧上完药从厢房出来,听到姜舒窈的话,带着点羞恼:“都说了不要用那张了,写得不算好。”
“我觉得很好啊。”她笑道,“探花郎的字诶,怎么会不好?”
虽然她在调侃,但谢珣还是很受用,抿着嘴压下笑意以防被小辈看见,走过来道:“那自己印了就行,不要印了月饼送给别人。”
姜舒窈道:“我还想明日拿到小吃街去呢,拓别人的字印到月饼上不太好吧。”
谢珣立马不舒服了:“你是真觉得我的字好看,还是因为用我的字比较方便?”
姜舒窈赶紧哄道:“当然是真心实意觉得好看的,特别好看,别人的都比不上,明日拿过去让母亲看看她女婿的字有多好看。”
谢珣忍不住了,嘴角翘了起来,故作矜持地嘟囔道:“好了好了,我才不信你呢。”
谢晔和谢晧看到谢珣的表情,对视一眼,掩面偷笑,却忘了嘴角还有伤,一咧嘴,疼得倒抽气。
三房这边热闹着,寿宁堂却格外冷清。
老夫人拆了发髻后,坐在铜镜前迟迟没有动作。
她年纪大了,时不时的就爱出神,嬷嬷习以为常,提醒道:“老夫人?”
老夫人回神,问道:“大房那边怎么样了?”
嬷嬷道:“大夫人与大少爷二少爷生了口角,找二夫人讲理去了,不过二夫人在三房院子里,所以他们都去了三房院子。刚才打听的人回来了,说是最后没有吵起来,大家聚在院子里面和和乐乐地做起了糕点。”
“做糕点?”
嬷嬷笑道:“是呀,您说奇不奇怪,大晚上的,全府的老爷夫人少爷们凑一块儿做糕点……”说到这,看到铜镜里老夫人的面色,立马住了嘴。
老夫人从铜镜里看到了她的反应,将木梳放下,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我可有罚过你?”
嬷嬷一惊,连忙摇头道:“老夫人仁善,自是没有的。”
“那你为何如此怕我?”
嬷嬷哑然。她是陪嫁丫头,自小就跟着老夫人,老夫人未出嫁前是京城鼎鼎有名的大家闺秀,行止挑不出半分错处,所以她们这些跟着的丫鬟自然也是要严遵规矩的,生怕落了不是。等到老夫人嫁人以后,为了在婆母面前挣表现,为了在京城主母面前挣面子,她的规矩更严了。老夫人确实是做到了,年轻时受了太皇太后的夸赞,成为京中主母纷纷效仿的对象,年岁大了后更是京中德高望重的老夫人。主子一辈子这么严待自己,做丫鬟的自然不敢松懈毫分。
老夫人起身,嬷嬷连忙扶住她。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凉风卷入屋内。
圆月皎洁,明亮的月光撒入屋内,清清冷冷的,更显孤寂。
“我很不喜欢节日。”老夫人道。
嬷嬷很少听老夫人说这些话,连忙将头垂下。
老夫人盯着那轮圆月,似乎陷入了回忆,轻声道:“待字闺中时不喜欢,嫁人后更不喜欢。嫁人前要与家中姐妹们斗气比拼,歇不了气,嫁人后要忙着操持宴席,打理中馈,累极了回来没力气讨好国公爷,只能看着他去别院歇下……”
几十年来,嬷嬷头一回听老夫人说这些话,连忙打断道:“老夫人。”
老夫人摇摇头:“多大的年岁了,早就不在乎这些了。”她脸上透出迷茫的神色,“我一直以为我不喜热闹,要不是为何我总是厌恶每个节日?所以你看我吃斋念佛,把寿宁堂弄得清清净净的,恨不得一丝热闹也不沾。但近些时日我才发现,我似乎想岔了。”
她合上窗户,月光依旧洒了进来,照得满地银霜。
“我不是不喜热闹,我是不喜空荡荡的热闹,尤其是热闹散场后,那份孤寂冷清真是让人喘不过气来。”她缓缓地往床边走去,“幼时热闹散场后,回到房里母亲要训我哪里做的不对,留我一人面壁反思;嫁人后热闹散场了,回到房里依旧是冷冷清清一片,别院的灯火倒是亮堂得很;老了之后,外面鞭炮齐鸣、人人笑闹,只有我这儿空无一人,小辈拜见后跟逃似的就跑了。”
“有时候我在想,若是我当年生在寻常人家,如今只是个苦命的婆子,会不会像胡大娘那般,有个贴心乖巧的外孙女,祖孙俩相依为命,日子虽苦,却也让路过的高高在上国公夫人羡慕的紧。”
嬷嬷心中难受,握住老夫人的手,什么劝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老夫人只是笑笑,抽出手:“做的什么表情?我只是说说罢了,你看我现在高床软卧,上床睡觉也有人伺候,多少人羡慕不来的。”她闭上眼睛,轻声道:“老三媳妇儿不是说明日不当值的可以归家吗,你明日也回去吧,这些年来一直留着你陪我,居然未曾想过节日放你归家。我连这点儿也没想到,真是有愧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