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太医们的药一直不起效,福临把汤若望紧急召见入宫,各种法子都用了一遍,所幸在太阳落山时,皇太后滚烫的身体终于渐渐安稳。
虽然依旧发着烧,但好过白日里烫手的可怕,且天黑时,玉儿终于醒了。
她像是累久了,要给自己一场酣甜安稳的觉,醒来时神思清醒,情绪安稳,还笑着问眼睛通红的苏麻喇:“你怎么了?”
直到坐起来吃药时,天旋地转毫无力气,才发现自己是病了,她对苏麻喇说:“你不在宫里时,我没有贪凉。”
这句话,是撒娇,苏麻喇便也是哄着:“知道知道,我还骂你不成?”
她们从孩提时相伴,四十多年,早已超越了主仆甚至姐妹,是世上无法比拟的感情,玉儿窝在她怀里黏糊:“要吃药?怎么又要吃药?”
皇后进门看了眼后,出门来,怯怯地对守了一整天的皇帝说:“皇上,太后完全清醒了,只是她现在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实在不想让皇上见了担忧,明日早晨皇上散了朝再来,太后想让您看见更精神一些的她。”
福临握着拳头,他比谁都明白,母亲为何不想见他,此刻更毫无立场怪额娘不原谅他,故而也没有拿皇后来发脾气,只沉沉地说:“朕知道了,辛苦你今晚留下,照顾额娘,有什么事,随时来乾清宫禀告。”
皇后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欠身相送。
福临离了慈宁宫,走到半程时,天上飘起了雨,太监们手忙脚乱地要去找伞怕淋湿了皇帝,福临烦躁地怒斥:“慌什么,淋点雨怎么了,天要塌了吗?”
吓得一众人,纷纷跪在地上,皇帝怒气冲冲走开,越走雨越大,等他回到乾清宫,头发和肩膀都已经被打湿,但是乾清宫门前,一抹倩影打着伞在等她,稍稍侧身,能看见高高隆起的肚子。
“葭音……”福临以为自己眼花了,疾步走上来,真真切切地看见葭音撑着伞,在这里等候。
“臣妾等在暖阁里,听说您移驾,可见天色突然下雨,就正想去接您。”葭音说,“就知道皇上一定急躁,不打伞。”
福临接过伞,搂着葭音往暖阁走,葭音问他:“太后娘娘可好些了吗?”
“退烧了,也清醒了,但说不想被朕看见现在的样子,所以……朕没见到额娘。”福临说的毫无底气,更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皇上不要叹气,要为太后病愈高兴才是。”葭音道,“您意乱纷纷的话,太后连自己生病都会感到愧疚,不是吗?”
福临抿着唇,一言不发,先把葭音搀扶坐下,问她冷不冷,担心她的身体。
“臣妾好好的,虽然孕期不大顺利,但怀孕并不是生病。”葭音温柔地说,“皇上,臣妾会照顾好自己。”
福临轻轻拥过她:“葭音,朕让你操心了。”
永安寺与玉林通琇大师探讨佛法归来后,他们的感情有了突飞猛进的变化,福临能感受到,自己在葭音的眼睛里,甚至在她的心里。
他还不知道,是自己在玉林通琇大师面前那番肺腑之语,打动了葭音,但他也为此感到欣喜,他付出的感情,终于开始有了回应。
如是,自然比过往更十万倍地珍惜眼前人。
偏偏不能一切皆如人意,感情上安稳了,朝政之上依然处处掣肘,让他终日惶惶不安。
大臣们时不时就会提起:“不知这件事,太后有什么看法。”
明明最反感后宫干预朝政的是这些人,可偏偏又是这些人,全都是被额娘网罗在身边的股肱之臣。
福临幼儿时那段岁月,正是额娘盯着多尔衮兄弟权势的压力,与他们建立信任与感情的时候,甚至于连吴三桂对皇太后都十分敬重。
福临没赶上那时候,可如今他亲政了,身边却全是这些人。
“朕问额娘,总是关心朝政,拉拢权臣,是不是想要将朕取而代之,成为大清的女皇帝。”福临脑袋低得,下巴快要贴在胸膛上,“是朕……把额娘气病了。”
虽然元曦没说具体的原因,可葭音也猜测过几分,想着必定是母子又起冲突。
可听见这话,葭音心惊肉跳,完全超乎她的想象,不禁怯怯地问:“皇上,您真的这么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