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甘苦(1 / 2)

离尘的僧寮内置了一座小药炉。每至日落时分,都有药香袅袅升起,从房内散发开去,缭绕在整个寺庙的西北一侧。幸而华相寺的西北一隅只住着离尘一人,不会打扰到其他僧人。

嗅着草药的气味,离尘看起来心旷神怡,一派自若。莺时却不太喜欢这个味道。她自小便不爱喝药,少数不得不喝的时候,也是百般抵赖。总要母亲千哄万哄,从她最爱的,燕陵城西那间杨记蜜煎局买来各色果子悉数摆在她面前,应允她只要喝完药便可每样捡一粒来食,才会勉强喝下。

看她皱着眉喝药的模样,父亲会时常调侃:“古有魏武帝望梅止渴,今有陆家莺时望梅止苦。“

她吐吐舌头,十分俏皮的样子:“此生有幸能与雄才伟略的武帝作比,莺时之幸也。”

其中,她最喜食的当数蜂蜜玫瑰杏脯和丁香李雪花应子。杨记的蜂蜜杏脯是一定要取产自临夏的朱砂杏,快马加鞭地运至燕陵,经玫瑰糖和蜂蜜渍煮后风干,色泽金黄,鲜明透亮,令人望之生津。丁香李雪花应子则是以鲜果肧为原料,表面结了一层雪粒状的细小盐霜,甜中微咸,香气浓郁,百食不腻……其实,金丝蜜枣、蜜饯海棠之类也甚美。杨记的果子,几乎挑不出一样不好的。

便是平日无病无灾的时候,兄长出府时也总会记得给她捎上一包,瞒着母亲悄悄地送过来。

到了十叁岁,有一次她和兄长“私相授受“时,可巧被陆夫人抓了个正着。母亲无奈地望着她叹气,道:“再过两年便要出阁了,却还像个孩子,这可如何是好?“

她不甚在意地回道:“那我生病时便回娘家,偷偷地吃这些,不让旁人发觉。再或者,薛尚书家大业大,月奉百石,总不至于短了我的果子钱罢?“

陆夫人都快气笑了。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话?举起巴掌作势要打,兄长赶紧拦在她身前,拉着她一同认错,说以后再也不敢了。陆夫人这才讪讪地放下手。

“唉,你呀……”

可理所当然地,他们下次还敢。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大不了再做得隐蔽些。

……

往事历历在目,如同最细致的工笔画,线条、色彩……每一处细节都清晰如昨。可是却再没有了后来。

陆家倒后,她服药时,再也不会有人千娇百宠地喂她吃果子了。父亲、母亲、兄长……他们都已经不在了。每每念及往事,便苦至喉咙,也苦至心底。

这压制晕厥的药物,每日煎服一剂。虽早已学会乖乖服下,可尝到苦味便要皱眉这一反应,却是这些年也没能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