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站在母亲身边,高举着手臂,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许母像抽风一般抖起来,继而猛地将孩子推开,跑进卧室反锁房门。
小男孩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越发显得麻木,漆黑瞳孔里的光也慢慢散尽。他无需钥匙,只轻轻一扭便掰坏了铜制门锁,顺畅地走进卧室,继续站在母亲身边,直勾勾地凝视。
许母不断尖叫、躲避,门板后、衣柜里、床下、浴室、通风口……但无论她往哪里躲,她的孩子总能将她找到,然后定定地凝视、静静地蹲守。他既是一具行走的尸体,也是一个如影随形的幽灵,摆脱不掉也驱散不了。
面对这样的孩子,许母忽然就失去了虐打他的勇气,她的拳头不敢往他身上挥;棍棒不敢往他身上扫;甚至连对视都成了一种煎熬。她在家里连滚带爬四处乱窜,像一只被人群驱赶到光天化日之下的老鼠,连个安全的角落都找不到。她只能用被子蒙住头,哭着给丈夫打电话,央求他回家,或者将自己也带走。
原来被虐待到无路可逃的感觉竟是这样的!
——
当许家闹翻天的时候,宋温暖这边也很不好受。她总觉得一幅画不太保险,便飞快赶回别墅,把俞云天留在她家的,据说有问题的画都翻找出来,送去专门的研究所进行扫描和复原。所幸她雇佣的保全公司非常给力,在得了她的指示后坚决没让俞云天靠近别墅大门,否则这些罪证早就被他带走并销毁了。
签了保密协议后,研究所对这些画进行了全方位地扫描,最先放入扫描区的自然是梵伽罗所说的那幅“致命的利箭”。
“这幅画被涂抹得很混乱,油彩都重叠在一起,无法区分,只能看见一个大致的轮廓。我们需要利用更精密的软件将它一点一点描绘出来,这个过程耗时比较长,大概需要八到十小时。”工作人员指着x光片上的一堆杂乱色块说道。
“没关系,多长时间我都可以等。这几幅怎么样,处理起来有困难吗?”宋温暖指着扫描区的另外几幅画。
“我先看看x光片。”工作人员把光片一一插入灯板,颔首道:“这几幅油画轮廓和色彩都非常鲜明,可见作画者掩盖的技巧有所提高,这也方便了我们的复原工作。三小时应该足够了。”
“好,谢谢,请你们尽快好吗?这件事不能拖。”宋温暖的眉眼间全是抑制不住的焦虑。
工作人员似乎也看出了什么,连忙答应下来。于是仅仅在两个半小时后,送温暖就拿到了四幅较为清晰的复原图,图中的每一个孩童都像一只被屠宰的羔羊,摆放在魔鬼的祭台上,那丑陋的线条和色块刺痛了宋温暖的眼,也搅碎了她的心脏和胃,令她匆忙跑进洗手间,对着马桶大吐特吐。
她竟然和这样一个人谈了三年恋爱,甚至同吃同住了七百多个日夜!她怎么能容忍那样一双肮脏的手来碰触自己……宋温暖狠狠闭上眼,把胆汁都吐了出来。
工作人员奉行不闻不问的原则,把画作放下之后便离开了。
宋温暖过了很久才踉跄着走出洗手间,受她雇佣的私家侦探早已查出几个孩子的身份,这会儿正在打印一张表格,“这是她们监护人的联系方式,宋小姐,是我来跟他们说还是您亲自说?”
“我亲自跟他们沟通!你准备好证据包,我得给他们寄到邮箱里去。”宋温暖用指尖点划着这份名单,顺次拨打号码。有的家长只听了一个开头就怒斥她胡说八道;有的家长耐心听完,却不敢面对;有的家长在沉默中挂断了电话,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想法;还有的家长只是惊呼、抽泣、连声重复“怎么可能,怎么会”,却没有半点实质性的表示。
宋温暖并不指望他们一下就接受这残酷的现实,在挂断电话后便把证据发送了出去。她在等,等这些监护人的反应,因为唯有他们才能替幼小的孩子伸张正义,而旁人是没有资格提出控告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宋温暖的心也一点一滴往下沉,就在此时,电话响了,她扑到桌面上,飞快拿起手机,那头却低不可闻地道:“宋小姐,我很感谢你告知我们这件事,但我们也希望你不要再闹了好吗?时间已经过去几年了,我们根本没有证据,就算去告了也没用,只会把这事弄得众人皆知。他是大画家,我们是平头百姓,我们拿什么跟他斗?孩子还小,不记事,我们准备带她去做修复手术,以后她会好的,时间一长她就什么都忘了。宋小姐,我求你为了孩子想一想,不要再逼我们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