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柔竟不知如何去抚慰她,阿媛却有些犹豫地看向她,终于还是说了:“我听婶母说,因为父亲常在公府留宿,祖母并不是很高兴。柔姨,父亲还有几个姬妾,母亲在时,同她们相处的还算融洽,你以后,会搬回家吗?她们待我不坏,”剩下的话,阿媛也不知该怎么说,只能囫囵道,“我希望她们也能好好待你,你回来吧,柔姨,这样父亲就能多回家了,他照样可以陪你,祖母也不会对你有微词。”
明白阿媛的善意,嘉柔只是疲倦一笑,岔开话:“阿媛,我想送你件出阁的礼物,你想要什么?”
阿媛略有些不好意思:“柔姨,你别笑话我,我也想要个小骆驼。”
话音刚落,珠帘响动,乳娘抱着刚睡醒的大奴进来了。小家伙两只眼很精神地睁着,阿媛一见了他,便心爱地不行,“大奴大奴”地欢快叫起来,一扫方才郁郁。
拨浪鼓摇得丁零清脆,嘉柔静静看阿媛围着大奴笑语不断。无人留意间,她从屋里走了出来。
迷迭香的绿芽长的很好,也的确很慢。
不像柳,发了嫩芽,一夜的风就能把叶子刮宽了似的。也不像杨树的叶子,先头还嫩得油汪汪的,转眼间,叶掌肥大绿深如海。唯独这迷迭香,像未经东风。
嘉柔默默瞧了半晌,她敛裙蹲下,伸出手,将迷迭香一棵棵拔起。
手中栀子花,放下正不易。
无情的人为何要偏偏作多情的诗?嘉柔觉得胸腔里下了阵凄冷的雨,她双手沾满泥土,转而伸向脖间,解下狼牙,用一双白嫩的手掘起土来。
她把狼牙和迷迭香的尸体悉数埋入了泥土中。
手底慢慢填平,嘉柔双臂撑在土上好半晌,额头上的细汗,被热风吹干了。
她不知道,身后有个羸弱的少年看了她片刻。
嘉柔起身时,看到张略显慌张的脸,少年脸一红,弯腰毕恭毕敬作了个揖。
他真瘦弱,人长的也怪。
嘉柔瞬间就想起了桓行简说过的太学少年,她很友善道:“你是谁?”
刘一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女眷,看她装扮不俗,心里已觉十分唐突,忙答道:
“我本是太学的学生,大将军命我来公府先给人打打杂,跑跑腿,权当锻炼了。不料在此间遇到贵人,失礼了。”
果然是,他真是瘦弱啊,脖子细细的,看着跟撑不起那颗脑袋似的。嘉柔心中怜悯,看他一身旧袍洗得干净,只是中衣领口在他低头时露出毛边来,那是磨损的。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可偌大的洛阳城,既养出了萧弼卫会那样的大族子弟,也养育着这样的贫寒少年。
但总归不像凉州的少年人,凉州的少年郎们粗犷有豪气,他们骑着大马,骑着骆驼,笑声敞亮,歌声辽远……嘉柔想起凉州,满是温柔的苦涩,她摇摇头,“我不是贵人。”
“你认得毌宗吗?”她忽然想起毌宗来,“他读书还好吗?”
刘一面露难色,如实答道:“我认识,只是我有些日子不见他了,他已不在太学。”
嘉柔微讶:“他回家了?”
“不知道,只是有一天他突然不再来,后来,也没再来过。”
“他到底怎么了?”嘉柔关切问道,刘一摇首,“我不清楚,大概是回家了吧。”
怎么会呢?毌叔叔将他送到这里,嘉柔是知道大魏的质军制的,没道理洛阳会让他平白无故走的。
而且毌宗是突然走的。
嘉柔满腹狐疑,刘一见眼前美丽的女郎似陷入沉思,不敢再扰,忙施礼退下了。
事情不对。
难道是毌叔叔跟着桓行简去了西北?嘉柔这么想着,径自朝桓行简平日办事的值房走去。
不出所料,她被人拦下了:
“夫人,大将军不在,他临走时吩咐过了,任何人不得入内。”
这并不奇怪,嘉柔道:“大将军是不是去了西北?”
对方一问三不知,态度坚决:“夫人不要为难小人了,若让夫人进了,等大将军回来,小人只怕要赔上性命。”
既然这么说,嘉柔不好强闯,刚转身,迎面碰上久违的一张面孔,年轻英俊,他打趣自己的那一幕还历历在目,可那已是长安的旧事了。
桓行懋也愕然,他看着她,愣了愣,赶紧避嫌地见了礼,喊嘉柔“嫂嫂”。
这称呼,于两人来说,都格外别扭。
嘉柔很快道:“我想进去给大将军擦拭下案头,可是这人不让我进。”
作者有话要说:周三有很多事要跑,请假不更。
第134章 分流水(23)
桓行懋不露痕迹地回绝了她:“嫂嫂,这些都是下人的分内事,何须劳驾您?”说着,很是轻松地岔开了话,“大奴可喜欢我买给他的玩意儿?”
“喜欢。”嘉柔极快地应道,“我知道有人会替他清扫几案,只是,我想进去看看。”
她的语气饱含忧伤,很容易让人产生那仿佛是想睹物思人的错觉。
桓行懋已起疑:“嫂嫂是想念兄长了?”
嘉柔点点头。
两人正说着话,长廊那有仆从探头探脑的,桓行懋看到了,喝了声:“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仆从脸垮着:“奴刚发现迷迭香不知道被谁给拔了去,花圃那光秃秃的,二公子,等大将军回来奴婢们怎好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