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楚雄回到书房还在想刚刚看到的那个姓水的姑娘,若她不是晚娘亲生的,又怎会如此之像?可晚娘当年和益王被污蔑谋反而死,以那位的性格又岂会斩草不除根呢?
想起益王、晚娘还有庆国公府,尚楚雄只觉得胸口钝痛、那痛如穿肠的毒药、令人窒息。
当年庆国公曹贯的女儿个个都长得极其相似,一样的美若天仙、一样的万人求,可就算是再如何倾国倾城,又有谁敢与天子相争呢?先帝先是抢了已为成国公士子妻的庆国公长女曹照为安妃,没两年的光景安妃便病了,先帝又下诏宣时年才十四岁的庆国公次女曹晴入宫为淑妃,同时也成功气死了安妃,淑妃生辰宫宴那晚又强幸了进宫赴宴的庆国公三女曹明,并封为宸妃,宸妃进宫后淑妃倒是没有被气死,反而还愈渐得宠,后来先后生下了宛华公主和当今天子。只是陛下幸曹家女已经幸上了瘾,没有适龄的便幸幼女,庆国公府对此敢怒而不敢言。
偏偏长安人人都道曹贯一心想着曹家的荣华富贵,因此但凡是女儿都要送到龙塌上去,只有尚楚雄知道曹照的无奈。他若是贪慕虚荣,岂会将年幼的晚娘送到他呢,又怎会让本该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女扮男装在尚家军中摔打呢?
......
每到傍晚长安城中总是歌舞升平、热闹非凡,世家公子们个个都在秦楼楚馆里逍遥,过着纸醉金迷的日子,这是士族公子的日常,除了他。父亲三年前殁了,去年二弟也在和他一起抵抗突厥时牺牲了,尚氏一族延绵光大的重担自然而然落到了他的身上,他不能和所有氏族公子一样,因为他要上奉慈母、下养子侄。
那是一个夏日的傍晚,蝉声吵闹不休,他如往常一般打马从军中归来,想到瑜儿新生了楼儿,正在月子中,他就又猛抽了□□的俊马几下,想着早点回去陪着他们,路上却被曹贯的长随拦住,说庆国公邀他去泛舟夜游。父亲当年在朝中差点遭人陷害获罪,曹贯上书力保才得以有机会翻案,这个人情父亲去世前再三叮嘱一定要还,所以他将不愿赴约的烦躁精心藏好,作出一副受宠若惊的姿态赴约。
那夜的汉城湖波光粼粼、风荷正举,远近的画舫或琴声呜咽或歌声绮丽,自父亲殁后,尚楚雄很少有机会于这湖中泛舟。
他在来的路上想过很多种庆国公邀请他的理由,但无论哪一种都不会是眼前这样的情景:他坐在画舫内品茗,没有美女环绕更没有酒池肉林,唯有一书童打扮的郎君端坐在身后,与长安士族以及他自己平日里的做派完全不同。
他心中精心藏着的烦躁去了一大半,坐下后才有心情一壁细赏这画舫中的雅致和画舫外的星河灿烂,一壁等着庆国公说明来意。
二人品茶细谈,先是谈到历代书法,他分明有备而来,知道他喜欢楷书,先和他谈论钟繇在楷书领域的开创性贡献,又说王羲之将隶、草、楷、行各体,冶于一炉,摆脱了汉魏笔风,自成一家,影响深远。
交谈非常融洽,以致于尚楚雄一度以为曹贯只是约他来谈书法谈人生看星星看月亮。
直到书童走至小几另一端的香炉旁“添香”,曹贯才状似无意般问他:“我这书童如何?”
尚楚雄细看那书童:大约十三四岁,明眸皓齿、柔嫩的脸颊和亮泽的唇畔都有鲜活可爱的颜色,让人忍不住想亲吻,尚楚雄被自己这感官惊呆,暗骂了自己一声“龌蹉”以消去自己不合时宜的想法。
又见他轻轻拈取小小的香饼,放置在“隔火”上,动作优雅舒缓,行为一起呵成,倘是被庆国公和武卫将军同时观看,他也分毫未乱,动作依旧从容不迫。那香料借着香炉里埋着的炭火微微薰烤,缓缓散发出香气,尚楚雄早就练就了以淡漠的情绪掩饰内心悸动的能力,决意不让对面这个朝堂上摸爬滚打数十年的庆国公看出自己的异样,笑着答道:“公爷好雅兴,竟然连身边仆童也作此等高雅之事,当真让人羡慕。”
焚香过程繁琐复杂,却很富情趣和技巧,如品茶一样,被士族士大夫当成高雅纯粹的享受。大月朝的贵族们甚至认为“此非僮仆之事,皆必主人自为之。”
曹贯悠悠笑道:“曹某今日一行便是准备将此子献于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