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2 / 2)

“事到如今,您是没想过来, 还是勒令自己不许去想。”自尽未成的国主咳出一口血痰,瘫在王座上狂笑不止:“看不出来吗!这都是您那好弟弟派来的, 什么平乱什么剿贼, 梁帝从开头要的就不是凯旋, 他要的是疏乐,是疏乐一国啊!”

他服毒了!萧乡雪三两步跨上王座,才揪住国主领子没来得及催吐,乌黑血已浸了他满手,国主顿时感到了绝无仅有的解脱:“来不及了,来不及。我本以为眼睁睁看着我的兄弟, 我的臣子身死会无比痛苦,然而等到真的发生后,不也就这样吗。”

他笑过自身还要笑话萧乡雪:“您和梁帝的手足情义也上不了台面啊, 他宁愿和名存实亡的我密谋规划互取其利,也不叫你听去任何风声。”

“你怎么忍心将疏乐卖给别人,亡国之君就当的这般安逸?”萧乡雪愤懑地将人扔回王座,国主不再看他,只拖着将死之身奋力攀爬,直至紧紧环住漆满黄金的王座椅背。

“亡国之君……”他的血融合进隆起的图腾,那是专属国王的荣耀,“亡国之君亦为君,我是王,而不再是腐烂国度的质子。”

他呢喃着在场谁也不通的疏乐语:“这步棋,我绝不后悔。”话落,死也瞑目。

这是从头到尾的阴谋,在萧乡雪腿伤那段时日,永兴帝不可能没有动作,他定是借协助大王子登基,收买了王权漂泊的疏乐。

萧乡雪被激怒,似匹凶狼抓起跪在最前的将士:“立刻联络宫中同党,让所有人都给本王停手!你们之中若有一人闯进初阳殿,本王唯你是问!”

“圣上只,只要求属下确保王爷安全,宫中埋伏的都是高手,手起刀落的,要阻止怕也晚了。”将士为难到结巴,上面的意思是不留活口,但他心知肚明初阳殿住着的是何许人也。

将士肩骨都快被捏裂了,他哆嗦着妥协:“王爷您手先松松,您与属下有知遇之恩,属下立刻领人守住初阳殿就是!公主还怀着您的骨肉,想必圣上也会网开一面的。”

“你是禁军。”萧乡雪不记得此人姓名,或是从前选拔见过一面,不管怎样,能撬开禁军的嘴已是难得,他不容耽误一刻地追问:“你们统领是谁,在哪!为何本王迎你们进城时没见到他,你说清楚,本王立刻去寻他!”

“统领潜伏在礼吏中,没跟我们入宫。”将士就差给萧乡雪跪下:“王爷,属下无能,是真的来不及了!”

萧乡雪惊怔:“宫外?你是说礼队前来的所有人,都是大梁的兵。”

将士埋头:“……是。”

萧乡雪对此一计目瞪口呆:“白日,疏乐百姓满心欢喜地迎你们进城,毫无防备地空出家中屋子给你们住,入了夜你们却要他们的命?”

“王爷!”将士抱住萧乡雪大腿,以妄阻拦他出宫:“灭国,不灭国人灭什么。”

不灭国人灭什么。

萧乡雪踹开将士,跑出厅门驾马疾驰向距离最近的王宫东门,那里经历过厮杀,大敞的宫门下横着数不清的尸身,萧乡雪闯出宫墙,前方却面临一片火海。

土瓦木梁断裂的巨响埋没了蹄声,吞噬了尚存一息之人的呼救。陆续有穿着大梁礼队服饰的人从院落离开,他们手中的长刀还在滴血,身后拖拽着供给焚烧的火//药。

盛火//药的箱子,和白日所见,运输聘礼的红木喜箱一模一样。

望着一手颠覆的人间炼狱,萧乡雪几乎要晕厥过去。

整条街烧尽了,再往前便是王宫。众兵完了活,终于有空正眼瞧瞧马上人,他们下意识地围堵,走近才认出萧乡雪,一个个激动不已讨赏似的跪地高呼:“燕王爷!是燕王爷!”

“我不是你们的王爷。”萧乡雪木然,永兴帝既然放弃了疏乐,为何不一起放弃了他。

他忽然明白自己与天子差在了哪里。

“王爷困在疏乐都快一年了,您受苦了!好在不多时我们便可以返程。”一人兴奋道:“王爷永远是大梁的王爷,我等愿誓死追随您!”

街上聚集的兵越来越多,有人起了头他们更乐意抒发一举屠城的壮举:“我等誓死追随王爷!”

萧乡雪被热浪打的喘不上气,他之前很喜欢站在东墙上,遥望千里之外的大梁。

可这一回,他不想再往东一步,多看一眼都令他无地自容。

他几辈子都不够追随枉死的亡灵。

“乡雪!”几日不见的霍微在宫墙露了个头,他见萧乡雪完好的骑在马上,叹了声天爷忙气喘吁吁地跑下来:“我听人说你离开了宴厅,就猜着你得往东门走,幸好赶上了!”

萧乡雪被唤大名,分外清醒之余是不得不面对的残酷:“守真,光凭礼队的人完不成今夜大谋,最先跟我同行的过万精兵也住在百姓家,他们披着羊皮帮疏乐重建王城,实际上全都得了梁帝的令,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反了,全反了。”霍微扶着马大喘气:“不止你,我,还有沈赫,都是给瞒着上了路,从京城出发便是为了当炮//仗!我算是想明白了沈赫为什么死,他怕是听着了什么,被自己人灭的口!”

“呸,什么他娘的自己人!”他扯住缰绳把马往回拽:“不说这个了,快去初阳殿!你知道宫里面怎么传的吗,大梁燕王萧乡雪谋杀国主,领进来的兵见人就砍,大有灭国之势。这是多大一口锅啊,活活推你头上了!”

萧乡雪握住霍微的手将他拉上马背:“初阳如何?”

“宫里乱的太快,初阳见不到你人自是信以为真,悲痛着就动了胎气!”霍微欲哭无泪:“万幸啊万幸,初阳产期将至,医女稳婆就住在偏殿,你派去的人到的也快,好歹是把初阳殿守住了。”

萧乡雪策马狂奔,无言间恍惚失神。马争气地停在初阳殿前,嘶鸣掩盖不住从里传出的撕心裂肺的呻//吟。

“你愣着做什么?”霍微焦急推了萧乡雪一把:“快进去啊,我替你在这看着。”

萧乡雪高大的身形晃了晃:“她不会愿意看到我的。”

“萧乡雪你媳妇在里面生孩子!”霍微下一巴掌险些呼萧乡雪脸上:“误会是大了点,但终究是误会啊!你个活人鼻子底下有张嘴去给初阳解释清楚,大梁皇上骗了你,祸到今时与你无关,都是皇上安排的!”

“有区别吗。”萧乡雪合上双眼:“带领大梁铁骑进到疏乐的是我,允许他们接触百姓的是我,迎接礼队进城的,也是我。是我害了疏乐。”

霍微气到没话,半晌捂住了半张脸:“行,你说啥就是啥,是你害了疏乐!”

“但你能不能,别再害了初阳?”

萧乡雪腿脚似灌了铅,每走一步就离地狱近一点,他走这条路从来都是走中带跑,因为他想快些见到初阳。然而末了一遍,慢得像徘徊再一生在世的三十五年。

他定在了寝殿门前。

进出换水的侍女见到他,紧张的神情立刻换作憎恶,她咬牙切齿地进屋和医女耳语几句,医女顶着满头大汗匆匆出门,举着染血的双手不停说话。

医女只会疏乐语,萧乡雪看着她慌张失落的表情听出大体意思,初阳的情况不好,她放下了乱七八糟的忌讳,在催促他进去陪着初阳。

初阳声嘶力竭,医女往门里跨了半步,似乎在等萧乡雪动作。

萧乡雪没再往前,反而直直跪在了原地,医女一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