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开薄雾,天色逐渐转亮。
但黑沉沉地乌云压下,仿佛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银浪湾附近的海面上,散落分布着数条搜救船,搜救范围已经从昨晚的方圆三海里扩展到方圆三十海里。
直升飞机不断在高空盘旋着,随时通报各处的最新消息。
临崖绝壁上,霍厉霆僵硬地坐着,宛如雕塑。
白宇站在一旁,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只在心里默默祈求上天,一定要让三少奶奶活着。
一辆车在警戒线外停下。
赵晓棠拉开车门,跳了下去,笔直地朝着霍厉霆冲了过去。
她一改往日淑女的穿衣风格,黑色的运动鞋搭配便于行动的运动装,苍白的脸上不施粉黛,哭过的眼睛肿得像核桃。
“霍厉霆,你为什么不选小暖,为什么?!”
见她来势汹汹,那瞪着霍厉霆架势像是一言不合就拉着霍厉霆从舍身崖上跳下去,白宇连忙闪身拦住她:“赵小姐,冷静!”
“我冷静个屁啊!”
赵晓棠恶狠狠地瞪白宇一眼,一把将他推开:“小暖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好的!”
她嘶吼着,好不容易收住的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为什么?霍厉霆,你为什么不选她啊?”
“小暖那么爱你,她心里眼里都是你,为你上课走神,为你分忧解难,哪怕明知道你心里只有那个姓宋的,她也说只要你开心就好!她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放弃她?为什么啊?”
是啊,三少,你为什么不选三少奶奶啊?
白宇心里也想问这个问题,但职责所在,他不能让赵晓棠过去:“赵小姐,少奶奶失踪,我们三少心里也很难过,您别这样。”
“难过?哈、哈哈……”
赵晓棠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大笑起来,讥诮道:“他那么冷酷绝情的人,连对自己一心一意的自妻子都能放弃的人,恐怕连难过两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吧!”
“赵小姐……”
白宇还想劝阻,赵晓棠直接一把揪住他的衣襟,狠戾道:“滚开!你有什么子资格在这里替他开脱。你、你、你们跟想害死小暖的人,没有人任何差别!”
此刻,在她眼中,霍厉霆再不是高高在上的霍家三少,他比那些推小暖下海的人更可恶。
因为,他是法律赋予的小暖的至亲之人!
他不该、也不能辜负小暖的信任!
她的眸子赤红,泪水滚滚落下,怨憎的眼神如刀,直刺进人心里。
白宇怔住,眼睑不受控制的抖了抖。
是啊!
如果他能再勇敢一点!再聪明一点!
早点通知巡捕他们所处的位置,哪怕就算那一秒钟他无法替三少决定救三少奶奶,也不至于让搜救变得像现在这样困难!
就算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他们的确错过了最佳搜救时间……
白宇握着赵晓棠的手,直接扇向自己的脸:“赵小姐,你可以打我骂我,但我的职责是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护好三少。这是我的工作,也是三少奶奶的嘱托。”
悬崖边上,男人背对着两人,凝视着海面的空洞眸光忽然闪了闪,继而浮现出一星光芒。
赵晓棠僵住。
是啊!霍厉霆是小暖最爱的人啊!
小暖所有的原则和底线,在遇到这个男人之后,就变成了只要阿霆好,想让阿霆好……
她的手落在白宇冰冷的脸上,又落寞地收了回来。
蓦的,又猛然抬起。
小暖是善良,从来不会轻易伤害任何人。
可是,那也不能成为别人随意轻视和欺负的理由!
她今天、此刻就要替小暖报仇,打死这群负心薄幸的白眼狼!
“你不让是吧?不让我今天就替小暖打死你!”
赵晓棠怒吼着,高高地轮起胳臂。
白宇没有闪躲,坦然地闭上眼。
没能救到三少奶奶,他罪有应得!
黎磊跟在赵晓棠后面下车,但没赵晓棠跑得快,这会儿才气喘吁吁地爬上崖顶。
见状,他连忙从后面抱住赵晓棠,将她和白宇拉开:“晓棠,你冷静点。”
赵晓棠整个人被黎磊半抱起来,双脚离地。
她愤怒地挣扎着,手脚并用的一通乱打:“姓黎的,你到底是站哪边的?你放开我,让我打死这群王八蛋!我要替小暖报仇……”
黎磊没有解释,抱着赵晓棠又后退了几步:“霍三少、白助理,晓棠情绪太激动,我还是先带她回去。”
白宇点点头,刚想说跟他一起送赵晓棠下去,就听身后嘶哑的男人声音响起。
“不用,让她过来。”
白宇错愕地回过头,临崖而立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过轮椅,淡淡地看着他们。
海风卷起他肩上的黑色披肩,猎猎作响。
他的脸色苍白,眼窝深陷,那双布满血丝的眸子,沉静得吓人。
黎磊愣住,下意识地把赵晓棠放下,但并没有松手。
赵晓棠眼睛眯起,狠狠一巴掌拍在黎磊手上:“还不放开,想吃老娘豆腐吗?”
“嘶。”黎磊吃痛,抽了口凉气,手却没有动。
小暖生死未卜,他不能再让赵晓棠出什么事,毕竟这两个人现在看起来,都不像什么头脑清晰理智的人。
“没事,让她过来。”霍厉霆眸光淡淡,语气也极淡。
赵晓棠一脚踩在黎磊脚背上:“放手,老娘保证找到小暖之前,不拉他一起跳海,行了吧?”
黎磊又不放心地看了两个人一眼,才慢慢松开手。
“呸!反骨仔!”
赵晓棠鄙夷地朝着黎磊唾了一口,才昂首阔步朝霍厉霆走过去。
霍厉霆目光平静如水,朝着白宇和黎磊摆摆手:“你们先下去,我有话跟赵小姐说。”
他的语气很平,平得就像是一条直线,仿佛内心已经是死水一潭,却又让人自带着一股让人无法反驳的威严。
黎磊和白宇相视一眼,拉着刚准备过来的黑泽一起,默默地退到警戒线外。
赵晓棠眉头蹙起,瞪向霍厉霆的眼神中多了一抹诧异:“你就不怕我反悔,把你推下去?”
霍厉霆并不看她,缓缓转身看向海平面,片刻,才声音喑哑道:“你不会。你是小暖最好的朋友,你不会伤害我。”
赵晓棠怔了怔,瞬间勃然大怒:“你还好意思说,你有什么资格消耗小暖留下的善意?你配吗?”
霍厉霆淡漠地垂下眼睑,转头看着海平面,轻道:“我想知道更多关于她的事,你能不能告诉我?”
赵晓棠一拳打在棉花上。
她眼神冰冷地睨向霍厉霆,似要将他看穿。
憔悴苍白的脸,紧绷的下颌线,青色的胡渣还有眼底下青乌……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复杂情绪。
像是压抑的冰面,掩盖着无数汹涌的暗流。
赵晓棠眼里的凶光暗了下来,语气疏冷:“我和小暖大一入学那年,正赶上你给学校捐的实验室落成,你过来剪彩。那天学校很多人,小暖被拥挤的人群挤倒,是你扶起了他。原本的惊鸿一瞥,就变成了一眼万年。”
赵晓棠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回到那个蝉鸣鸟叫的夏末秋初。
“小暖常说,像你这样优秀的人,不该只是坐在轮椅上,她将来一定要学好医术,治好你的腿。”
“她在校园网上保存你的照片,说你是她的偶像,她要做一个像你一样,对社会有贡献的人。你怜悯世界,却从未怜悯过她!甚至,你都没有正眼看过她吧?”赵晓棠说着,又愤怒起来。
不等霍厉霆回答,她又继续道:“小暖真傻啊!看到你整天在家里画别人的画像,还问我那是不是爱情?说你整天不好好吃饭睡觉,太伤身体。说爱情使人堕落,还是不要的好。可殊不知,她自己早就爱上你,把你当成了整个世界。她为你熬夜不睡,为你上课走神,甚至为了你求我帮她查那些古董的真假……她做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
男人的眉峰蹙了蹙,冰雕般的面容终于有了裂隙:“什么古董?”
赵晓棠讥诮地笑起来:“呵,你果然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是你家那些,那些放得像小型博物馆的古董,全部全部都是假的。”
男人搭在扶手上的手一紧:“她为什么要查这些?”
赵晓棠看着他,宛如看着一个智障,恨恨道:“我哪知道。但左不过是为了你!她肯定是怕那个家里有人偷钱,有人想害那个家、害你呗!”
她果然,是一直在装傻。
她比任何人都更聪明、机警、敏锐……
霍厉霆看着赵晓棠,字字用力道:“所以,她每次考试只拿60分是故意,对不对?她装成垂垂老矣的神医,也是故意,对不对?”
赵晓棠皱眉,一脸懵逼:“什么神医,我怎么没有听她说过?而且,她的60分,不是很辛苦学习才勉强考出来的吗?”
她的眼神坦然清澈,脸上是比他更深的诧异和疑惑。
霍厉霆莫名释然,原来自己并不是唯一一个蒙在鼓里、不知真相的人。
见他不问答,赵晓棠急道:“你到底什么意思?你给我把话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