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辗转地翻了几次身,索性开灯坐起来。
他随意从枕边的架子上拿了一本,漫不经心地翻阅起来……
翌日,清晨。
霍厉霆一出电梯,就看到在坐在沙发上喝茶的老太太和站在一旁伺候的丁姨。
“奶奶,抱歉,我起晚……”
“没有,你没起晚。”
霍老太太放下茶杯,笑眯眯打断道:“是奶奶年纪大,睡不着,来早了。”
什么您睡不着,分明是您怕三少突然改变主意,好吗?
丁姨心里腹诽,看向霍厉霆时,眼底浮起一抹担忧:“三少,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
霍厉霆正好开口,霍老太太先笑起来,灰蒙蒙地眸子朝丁姨的方向嗔了一眼:“昨晚小暖不在,阿霆睡不好很正常嘛!”
霍厉霆:……
丁姨低头抿唇:“是是。是我多嘴了。”
白宇没忍住,“噗哧”笑出声。
虽然老太太看不见,可心里比谁都清亮。
尤其是不但看破,还敢说破!
霍厉霆眉目睨转,冷扫白宇一眼。
白宇连忙捂住嘴,僵硬地绷直身体,硬生生将笑意憋住。
霍厉霆这才淡淡转眸,看向老太太,语气无奈:“奶奶,您这次又是从哪里找来的神医?”
霍老太太抬手,丁姨立刻将她扶起来。
霍老太太表情肃穆,语气格外认真:“阿霆,这次这位神医非常厉害,只是他行踪诡秘,脾气也比较有个性,所以外面称颂他的人不多。但他其实心肠很好,有缘的人,赠医施药可分文不取;无缘的人,就算花费千金,也难求一见。奶奶也是辗转问了很多人,等了很久才终于请到他。他最擅长的就是治疗各种疑难杂症,一生从无败绩。但凡经他手治疗过的病人,及时不能痊愈,至少也能恢复八九分。”
只要有四五十的机会,都值得一试,不过……
霍厉霆淡淡勾唇:“奶奶,那您是属于重金求药,还是分文不取?”
霍老太太严肃道:“我当然是……”
话没说完,她忽然意识到什么,佯装愠怒道:“嗨,你这个皮猴子!”
她嘴上嗔怪,脸上却是压不住的笑意,连皱纹都舒展开。
这么多年,她的乖孙子阿霆,终于会开玩笑了。
她满心欣慰,脸上却故作生气:“你管我是那种,反正我今天就是要倚老卖老,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厅里的气氛,是很久都没有过的轻松。
白宇彻底放心下来,提醒道:“那三少,您赶紧用早餐,吃完也好早点出门。”
“不用。”
不等霍厉霆动身,霍老太太就沉声决定:“万一需要空腹检查,不方便,就饿着吧!”
白宇:……
霍厉霆抬眸:“奶奶,我到底是不是您的亲孙子?”
霍老太太爽朗地大笑起来:“敢取笑奶奶,我看你一顿两顿不吃,也没关系了。”
霍厉霆无语,扭头看向白宇。
白宇无奈地摊手,用同情地眼神道:三少,老夫人可是一家之主,属下也无能无力,您只能自求多福了。
看着三人的互动,丁姨没忍住,低笑出声:“三少爷,老夫人跟您开玩笑呢!她这么疼您,怎么舍得让您饿着?但检查的事情不能马虎,她已经吩咐小黄他们用保温盒将早餐装起来。只等见过神医,您马上就能吃上热气腾腾的早餐了。”
丁姨话音刚落,小黄就拎着个五层的大保温盒从餐厅走了出来。
……
郊外,素心湖畔。
一间古色古香的茶馆。
随着丁姨扶着老太太,白宇推着霍厉霆进入,原本不大的门面,立刻逼仄起来。
看到四人,原本跪坐在榻榻米上喝茶的黑泽立刻站了起来:“丁姨,这里。”
众人寻声看去,是个穿着灰色西装,梳着大背头的男人。
年龄三十上下,但举手投足,极为稳重。
丁姨连忙给老太太和霍厉霆介绍:“老夫人,三少,这位就是黑阎罗神医的代理人,黑泽先生。”
她说着又转向黑泽道:“黑先生,这位是我们家老夫人,这位就是我之前跟你说多的,我们家三少爷。”
黑泽朝着他们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直接道:“几位,神医已经恭候多时,请跟我来。”
言落,他转身在前引路,丁姨扶着老太太紧随其后。
白宇推着霍厉霆跟上。
一行五人,穿过狭长的雕花长廊,很快,就转入一间还算宽敞的茶室。
茶室的地面上,铺着朴素的芦苇席,但是既没有茶桌,也没有茶壶。
只在房屋中间的位置,摆着一架特质的绣花屏风和几把黄梨木椅子。
屏风宽大,将茶室分为内外两室。
屏风中间靠下的位置,留着一道两个巴掌大小的窗口,应该就是神医给人把脉的位置。
窗口垂着一方小小的帘子,完全挡住内室的情况。
黑泽一进屋,就熟练地站到和屏风齐平的中间位置,既能看到内室,也能看到外室。
丁姨小声地向老太太介绍完屋内的情况,又道:“隐约能看到屏风后坐着一个人,应该就是老神医了。”
霍老太太点点头。
霍厉霆扫过四周的环境,眉头蹙起:“奶奶,这里连医馆都算不上,能是真神医?”
“是啊,老夫人。就这,您还让三少饿了一路呢。”白宇担心霍厉霆身体,心疼得紧。
“不许胡说。”霍老太太严厉地喝止他们,又转向屏风地方向,恭敬道:“神医抱歉!我孙子常年体弱多病,实在是看过太多医生都没有好转。他也是心灰意冷,才会这么说话,实在是无心冒犯,还请您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良久,屏风后无人回应。
霍老太太紧了紧丁姨的手,丁姨立刻看向黑泽。
黑泽这才疑惑道:“老夫人,你们还不知道?”
丁姨不解:“知道什么?”
黑泽解释:“我们黑阎罗神医其实是位聋哑盲人,听不见也看不见。我在这里的目的,既是中间人,也是各位的翻译。所以,他刚才根本没有听到几位说的话,你们不必介怀。”
聋哑盲人也能当神医?
白宇和霍厉霆对视一眼,脸色皆是一沉。
霍老太太松口气,面上依旧客气道:“那也不能当着神医的面胡说八道。孩子不懂事,罪过罪过。”
黑泽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朝里面看了眼,才对霍老太太一行道:“神医已经准备好,请病人把手伸进窗口给神医把脉。”
霍厉霆眉头紧蹙,不为所动。
丁姨赶紧瞪白宇一眼。
白宇只好慢吞吞地将轮椅推到屏风前,低声道:“三少,丁姨替老夫人看着您呢!”
霍厉霆犹豫地皱眉,片刻才抬起胳臂,将左手穿过屏风,伸进去。
很快,一只手摸索着扣上他的脉门。
温热地触感,柔软的指腹,轻缓的动作……
霍厉霆表情微愕,莫名的熟悉感袭上心头。
白宇见状,连忙警惕地弯身小声道:“三少,是不是有什么不对?还是,哪里让您觉得不舒服了?”
霍厉霆沉默地摇摇头,打消白宇的疑虑。
白宇松口气,但盯着屏风后那道身影,眼神越发戒备。
随着神医的指腹在手腕上移动,霍厉霆闭上眼,脑海中闪过的竟然是初见温思暖时,她缠着给他把脉的情景。
厚重的妆容,粗鲁的动作,他当时明明很抵触,为何现在会记得那么清楚?
她说今天医馆会很忙,不知道现在,她在做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屏幕处迟迟听不见动静。
霍老太太心中焦急,又暗暗捏了捏丁姨的手。
丁姨会意,不敢惊扰房间里的安静,将声音一压再压对黑泽道:“请问,这是什么情况?”
黑泽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同样压低声音:“别着急。神医把脉的时间长短,往往是根据病人的身体情况。如果病人身体情况比较复杂,那么把脉的时间自然会长一些。反之如果没什么事,就会比较快。”
霍老太太握紧丁姨的手,面露忧戚:“这么说,我们阿霆的情况是比较严重了?”
“老夫人,这个不一定。”
黑泽温声宽慰:“我看你们家三少天庭饱满,仪表堂堂,如果按照古话,那绝对是将相之资。这样的人一般命途多舛,但最终都能长命百岁。”
霍老太太这才舒展眉头,欣慰道:“你常年跟着神医身边,能是跟神医心意相通的人,肯定也学识渊博,比我们更懂。我相信你。”
白宇偷听着对话声,暗暗点头。
我们三少,自然是人中龙凤。
但转念,他又觉得不对。
话是好话,但这到底是在看病,还是在看相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