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我们也是附带的生意,多个赚头,就算价格低了,多份进项也行。”温阮看得很开。
新春联欢会一结束,同学们开始打点行装,不管路程多远,都得回家过年。
舒雨也和舒雅约好了时间,他们先在胡同里住了几天,给京城几家关系近的人家送年礼拜早年,然后再坐火车回家。
他们的行李不多,一人一个箱子装了买回家的年礼,包里再背几件换洗衣服,所以没提前告诉家里人下车的时间。下了火车,自己转乘客车回家。
“不知道今年厂子里会发什么,我记得有一年发的鱼太多,做成腊鱼一直吃到夏天。”舒雅和妹妹往缝纫机厂走去。
奇怪的是,他们已经走到大门口了,也没看到排队领年货的工人,更没有看到载着年货的大卡车进进出出。
“是发过了吗?”舒雅不确定的自言自语。
明明排队领年货这种事,会一直延续到年三十之前,可以称之为过年一景。
“是不是今年改发钱,不发年货了。”舒雅净往好地方想。
其实想想都知道,这不可能。国营企业最喜欢这样的排场和热闹,发钱只有工人知道,怎么能让外人知道厂子的兴旺红火呢,必须有多热闹办多热闹。
回到家,金明天意外,姐妹俩也意外。
“你们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让我去接,年前的治安不好,你们两个女孩子怎么这么大胆子。”金明天唠叨着接过他们的行李箱。
舅妈从厨房里出来,见他们从行李里往外拿年货,笑眯了眼道:“唉哟,怎么又买这么多东西。”
阳阳已经是个十一岁的大男孩,但一拿起舒雨给他买的变形金刚,立刻变身成小孩子。抱在怀里就不撒手,走到哪儿带到哪儿,吃饭的时候觉得放在哪儿都不安全,最后塞到了自己的被窝里。
被阳阳一通神操作逗笑的舒雨,洗了手上饭桌。
“舅舅今天怎么在家。”为什么姐妹俩也觉得意外,因为按往年的惯例,舅舅年前的时候都会加班赶工。
这个时候在家,就很让人意外了。
不问还好,问了金明天就是叹气。还是常红心抢着说道:“厂里停产两个月了,今年过年什么都没发,退休工人上个月的医药费到现在都没报销。”
“什么停产,净胡说,就是一时的减产。”金明天还在嘴硬。
常红心撇撇嘴,却没有跟金明天争论。
舒雅惊讶道:“怎么会这样,之前不是好好的吗?”
金明天也想不通,“是啊,以前好好的,一车车来拉货的,都说销路特别好,有多少要多少。可是从去年开始,一下子就不行了。”
生产的货堆在仓库里,却没人来提货。到了今年,来提货的车更少了。按现在的量,仓库里的货够提个三五年的,还有什么生产的必要。
生产是需要物料的,需要物料就是需要投入,可是缝纫机卖不掉,没有钱拿什么投入。
勉强维持到今年下半年,从慢慢的减产,到后来直接停产。
“之前还能正常拿工资,只是少了奖金和福利。停产之后,只能拿百分之五十的工资,这叫人怎么活啊。”常红心快人快语。
舒雅一直在旁边叹气,不敢相信加感慨,缝纫机厂不仅是舅舅的工作单位,也是他们的父母曾经工作过的地方。从她记事以来,记得的都是缝纫机厂的辉煌,甚至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样的辉煌能持续一辈子。
哪怕她听说现在外头有些工厂停产,她也从未将这件事和缝纫机厂联系到一起过。这会儿乍然听到,实在无法接受。
全程只有舒雨没说话,因为这本来就是历史的必然。之前金明天自己都说过,现在的家庭已经没多少人会自己做衣服了,都是直接购买成品。
而这种风潮会越演越烈,连改个裤腿收个边,都是直接拿到外头花钱让裁缝做。再过些年,不合适的衣服宁愿闲置起来不穿,也懒得拿去改。
在这样的趋势之下,家用缝纫机退出家庭,几乎成为必然的事情。
“小雨啊。”常红心看向舒雨,神色扭捏,大家都不知道她想说什么。金明天还以为她想借钱,气得一口气差点没提起来,一挺腰就要站起来制止。
就听她继续说道:“幸好你教会我,学出一门手艺,不是这门手艺还能赚到一点钱,怕是连阳阳的学费都交不起。”
这话夸张了,但也不夸张,因为宿舍区里一个人养全家的家庭,这两个月不知道出了多少事。不管口角还是动手,归根到底都是没钱闹的。孩子要上学,全家人要吃穿,老人要看病,哪一头也抹不掉。
从这两个月的危机里,常红心深刻的感受到,如果不是自己有门手艺,一直在赚钱,厂子一倒,全家都得跟着倒。
现在嘛,至少东方不亮西方亮。
金明天听她是说这个,刚直起来的腰板,又靠回了椅背。
“我早说过,自家人还能害你。谁都不能信,信小雨的一定没错。”金明天得得瑟瑟的说道。
常红心等舒雨回来已经等了很久了,有些想问的话,一刻都不想等下去。
“那你说,我自己开家店怎么样?”
“胡闹。”说胡闹的是金明天,“厂子里的领导都在想办法,困难是暂时的,我们得相信国家,相信厂子。”
常红心拿话堵他,“我问小雨,又没问你。不是你自己说的,听小雨的准没错。”
女人通常都是比较务实的,他们能够更加敏锐的察觉到危机。就好像在大部分家庭里,强烈建议买房子的通常是女人,而男人更多的会相信房价一定会跌。
不等舒雨说话,常红心又自己解释道:“我之前一直替人做衣裳,不过我没门店,好多人不知道,不认识的人也不愿意找我。”
总之有各种不便,常红心早就存了这个心思,但开店需要成本,所以厂子里没有变故的时候,她也就是想想而已。现在厂子里有了变故,总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吧。
所以开店的愿望越发强烈,但她也知道金明天不会答应,就想问问舒雨怎么看。如果舒雨也反对,她就放弃,如果舒雨赞成,她无论如何也要争取一下。
“这是好事。”舒雨一下就替常红心定了性。
原以为这种事,她得替他们提出来,甚至还得苦口婆心做工作,没想到常红心会自己提,这倒是给她省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