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雨霖铃(2 / 2)

“这个花荼锦,你可知道底细?”张天禄何等眼力,望着女人离去的身影被弦乐绊得愈走愈迟,最后是被身旁小丫鬟引着,才惘惘上了马车,亦是坐到了曲声停歇,天幕飘起如丝细雨,方才缓缓离开。心中有了两分数,“听她的口音,就是南方人?”

“是。花大人祖籍金陵,不过是淮水镇的,再多便查不来了,她的相关档案早年就被收走,如今再想知道怕是不能咯。这妮子出身微寒,如今才二十出头,却深得朝廷器重,年纪轻轻便如此风光。我头先便听说她与此番同行的东厂肖督主是对食,张掌柜,要我说,还是再单独请肖督主一回吧?”

张天禄不耐地横他一眼:“成日里眠花宿柳,脑子也长到裤裆里去了?怎么,你见那花荼锦是个女人,便觉得她是位置是爬床来的么?错了!你当这一趟下江南来的是肥差么?不,这一次,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死。若无几分胆识才学,饶她根本不敢接那柄尚方宝剑!你给我把心提起来,莫把她当做花楼里的婊子,梨园里的戏子,人家是做了五年刑官,手里经过的人命说不定比你玩过的女人还多!千万当心,知道了么?!”

“是、是……张掌柜提点的是。这段日子我会派人跟踪她,不时向你来回报。”李守玉擦了擦额前的冷汗,又道,“不过……那位肖督主是皇帝钦点,职权比那位花荼锦只多不少,当真不用见么?”

“不必了。”张天禄解下腰间的玉骨扇,打开轻摇,“该见总要见的,来日方长。”隔着绵密雨帘,冲着街道已经空了的那处一颔首,“先派人跟着那位花大人,若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向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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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怎么离客栈越来越远了呀?这雨好像越下越大了。”松萝听着帘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小小的身板依着车臂,大眼睛望向沉默的女子,“咱们不回去吗?”

“有眼线。”荼锦言简意赅,笑着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说,“你困不困?睡一会子吧。等雨停了我们再回去。”一伸手,从隐屉里拿出薄毯,招呼她上来躺着。

松萝犹犹豫豫坐过去,歪着头打量她:“大人,你是不是有心事呀?还是身体不舒服?其实督主说过,上回您被绑架,身体一时半会子不能休养回来,应该忌酒才是。”

“没办法,有些应酬免不掉。”

被这样一提醒,荼锦才意识到,今天在席上她不曾给过那二人好脸,酒也仅仅浅酌了几杯,可从方才开始一直到现在,身体里的燥热一直挥之不去。她当是触景生情,原来还是那时的春药残余在作祟。

“现在到什么地方了?”她轻叩车壁,问道。

“回大人,依您的话往西边走了。这会子快要到杨柳巷了,那儿是商街,热闹的很。”

“就在附近停。”她拿起一旁的油纸伞,将松萝安置好,“我出去走走,醒一醒酒。很快就回来。”

雨势渐大,噼里啪啦地砸地枝叶飘摇,地面溅起无数水花。荼锦穿得是官袍,蹬一双鹿皮小靴,身量纤瘦高挑,在往来寥寥的行人间显得尤其惹眼。她早已习惯被审视,并不在乎,只用力握住伞,循着记忆里的路线游荡起来——

一别经年,当真是,物是人非。

忽的,不远处一间没什么生意的茶馆忽得一声炸响。窗户被撞开,雨声中瓷器瓦片碎裂的声音变得格外沉闷。紧接着就一声恼羞成怒的暴喝:“他娘的!你敢耍老子!兄弟们,追,今天不论如何也要打死这个瘸子!”

荼锦浑身一阵,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循着骚乱处望去。

果真,从破了的茶馆窗口鱼贯拥出七八个手拿棍棒的地皮流氓,一气冲进了雨幕中。而被他们追逐的,在大雨中几乎模糊的声音正一瘸一拐地,奋力向前奔逃。

微风夹杂着湿润的雨丝迎面拂来,从茶馆方向飘来的风有一丝诡异的甜腻。荼锦心中一凛,悲愤交加之下,含着泪冷笑了一声。原想转身就走,可回忆历历幕幕自脑海中上演,双腿犹如灌了重铅,竟分毫迈不动步子。

到底情多过理,她抹一把眼底的水光,决绝地循着叫骂声的源头处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