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悄悄推开——
丝毫没有觉察的少女且还躲在屏风后面喘气,满脑子都是:早知道大户人家的孩子过生辰热闹,却也没想过会这样声势浩大,早知道会是这样,说什么也要错开一天再来。
忽地,屏风外传来一阵簪环细响,似乎近在咫尺。她立刻绷直了身子,一理裙摆,好整以暇地准备着。
“囡囡。”是个极其温柔的声调,屏风被轻轻敲了一下,“我来瞧瞧你,可以吗?”
荼锦连忙应下。
那厢的女子才现了身——她约莫二十出些头,个子不高不矮,鹅蛋脸,容长眼,梳了一个光溜齐整的圆髻,发间一对点翠花钿,一只雀衔枝流苏步摇,并两朵绒花,既不铺张也不素淡,恰到好处的衬得面比花娇。一身米汤娇纱袍,身量窈窕,气度清雅,笑起来颊边有一边浅浅的酒窝。
“果真是个水灵灵俏生生的丫头,难道叫他藏宝似的掖着。若不是他今个儿及冠礼,我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见得到你。”她将小姑娘一通打量,便欢欢喜喜地拉住了她的手,“我是尘哥儿的二嫂,姓江,名庭雪。他这会子抽不开身,特托我来照看你。你听他提起过我么?”
荼锦有些羞赧,却不害怕,点点头应道:“嗯。他都和我说过,有劳……有劳嫂嫂了。”
她是孤儿,不太懂得这些大家族里的关系,听她怎样说,便怎样叫。说完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这是不经意从‘夫’了,不由红了脸。
“嗳!”江庭雪亲亲热热应下了,拉着她一并坐下,越看她越觉得欢喜,“字如其人,我原先就想那样聪明伶俐的丫头,应当也是个漂亮的!我与你二哥还没有孩子,这会子一见你,便愈发想有个女儿了。”
荼锦哪里好意思,“嫂嫂过奖了,我没什么本事呀。”
“哪有。你那些文章和功课,我都好好收着呢。若不是你那哥儿不让,我真想叫旁人都来瞧瞧。”江庭雪对她在书院里的成绩了若指掌,正历数着她这一年多来的成绩,忽然发觉小姑娘又羞又惊,连忙又解释,“哎呀,你不知道吗?当初你去白鹿书院上学,是尘哥儿托我替你办的。我写你是我娘家的小侄女儿,留了地址,书院便隔叁差五送你的东西来。”
随后又用家乡话说:“我就是金陵人呀。”
荼锦恍然大悟,不由得对这位乍见的二嫂多生了几分亲近,腼腆地向她道了谢,“玊哥没有和我细说,若我早知道,早便来了。我……我这回来的匆忙,没有准备旁的,他日再登门,再好好向嫂嫂道谢。”
“唉。你才十七岁,我能要你什么东西?等再两年你学成入仕,在烧尾宴上请我吃一杯酒,便是再好不过了。”
“托嫂嫂吉言,我一定勤勉读书,挣个好功名出来。”
两人既是同乡,辈分也相近,说是一见如故也差不多,坐着说了一会子话,荼锦便不如来时那么紧张怕生了。等谢同尘终于脱了身过来时,他的小姑娘左手一块蒸酥果馅儿,右手一碗薄荷香茶,吃得正欢,嘴角还沾了一块点心屑。
四目一相接,他先失笑,荼锦怪不好意思,跟着也傻笑。
今天的谢小公子外罩了一件月白直缀,紫襟革带。长发被一丝不苟地束起,别了一支羊脂玉小钗。腰间是一把泥金折扇、一对和田双鱼玉佩,用红线打的络子网住,底下续了叁两颗小小的珠石,留出长长的穗儿,被风吹得微微地荡、一只彩缕兽爪香囊。足下一双青缎粉底小朝靴。通身的气派逼人,富贵潇洒,直叫人挪不开眼。
“二嫂。”他冲江庭雪一颔首,目光又转到她的身上,“小茶,和二嫂可还聊得来?”
“哟——”江庭雪噗嗤笑出声来,故意哆嗦了下,“小茶。啧啧。在家你惯同我们撒娇扮小,在外倒扮起哥哥长辈来!出息了呀!”她嚯地起身,不等涨红了脸的谢同尘要辩,便拍了拍荼锦的肩说要走了,“晚些一道用膳,到时候咱们再说话。昂~”
荼锦点点头,起身去送她。
回来时发现谢同尘捏碎了一块芙蓉糕,讪讪迎上了她的目光,说:“小茶,晚上见面时你千万不要听他们说的,他们——他们都是存了心要污蔑我!”
荼锦一本正经点了点头,在他边上坐下了,结果眼风一扫,见他耳尖还烧红着,到底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她挨着他的肩头,巴巴望着他:“玊哥平日都是怎么撒娇的?和我说说嘛,要不然我去问二嫂。”
“没有,我没有!我不是那种人!”
谢同尘抓狂,絮絮叨叨解释了一大通——什么读书人的撒娇哪里是撒娇,不过争论的时候是语气轻了些,道理蛮横了些,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时又稍微提了那么一下自己的年纪辈分……之类云云。
见荼锦越听越要笑,恼羞成怒掐住了她的腰,将她狠狠搂到怀里,威胁道,“不许瞎打听。要不然……晚上不要你好过!”他啃了一口她的鼻尖儿,“我都安排好了,你今天留宿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