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破镜(2 / 2)

“……罢了,吃东西吧。”荼锦不敢再深究,缓缓松开了环住他的手。指尖贴着他的身体一寸寸地滑,直到她落座了,方才依依不舍地把手收回,讪讪自语了句,“你肯见我就好。”

谢同尘则沉默地走到与她遥遥相对的另一边坐下。

腌笃鲜、茭白炒肉、白汁鼋菜、水晶肴蹄,一小笼点了蟹粉的蛋烧麦……江南的特色菜肴便是如此,清鲜咸甜、五味醇正,全都是荼锦爱吃的式样。

从前在京城时,隔两日不吃便让她抓心挠肝的想。谢同尘想起曾有一回,她听说有一家苍蝇铺子卖正宗的苏州鸡头米,便拉着他在错综逼仄的暗巷里找了大半个时辰,结果只吃到一碗挂羊头卖狗肉的劣质汤水,气得她在回去的马车上哭了一路。那时他答应她,说等次年芡实成熟,定带她回江南去吃。

如今就快要芡实上市的时节了,她也回到了江南,可惜……物是人非。

“玊哥……你是不是不爱吃。”荼锦声音弱弱的,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迟迟也没有动筷,“对不起,我不知你要来。这桌菜应该是小宁准备的,他应当是不晓得你的口味,便以我的为主了。”她起身,“你等一等,我叫人再去做……不,去附近再买些来。很快,很快就好了!”

谢同尘沉默地看着她,忽然勾了勾唇角,鼻间哼出一声极短促的笑。

——如今坐在这里,被打扮得焕然一新的他是什么?是她的旧情人?是曾经的谢小公子?

不。

他不过是肖含誉费尽心机弄来的一个玩意儿,一件礼物,一次可以令他爱慕之人会对他满怀感激的惊喜。这满桌的情谊心机,这满室的香烟恍重,这满身的绫罗锦缎,这满眼的疮痍落日,无一不让他觉得恶心。痛苦和愤懑在心底滋生出一味悲极的,名为凄凉的滋味。

“花小姐。”他霍然起身,用极淡薄的词来称呼他的小茶——曾经的,“我今日来,是特地来同你说……”

谢同尘看见荼锦眸中又泛起水光,喉头一滞,复深深吸一口气,方冷下声继续道,“是特地来同你道别的。如此有始有终了,你再不必对我耿耿于怀了罢?”

“玊哥……”

“你应当知道,如今我叫蓝桉。”

荼锦哽住,身子颤抖地厉害,唇被咬得没了血色。像是从身体剜下血肉了般,她用气若游丝的声音说:“好。你走吧。”

*

桉树有剧毒,一树孑然,不能与任何花草林木共生。

荼锦戚戚然一笑:“我应当早些想明白的。他就连化名都在恨我,我竟还痴心妄想会与他破镜重圆。”

肖宁耐心地帮她拭去双颊上的泪痕,又拿来药丸和兑好的温水递给她:“姐姐,吃药。你的偏头疼是旧症了,再不好好调养,可就要跟你一辈子了!你正当青春,谁也不值得你去伤自己的身子。”

“嗯。”她乖乖把药吞了,没再说话,却又看着一桌残羹冷肴叹息。

“如今见也见了,好坏是个解脱。”

俊俏的男人将椅子挪了半寸,好挨荼锦更近一些。她不接话也不恼,选了几样菜叫人去热,折回来再执她的手。五指穿过她的指缝,掌心贴着掌心,与她自然地紧紧相扣。他脉脉注视着她,用善解人意的口吻道,

“过会子吃点东西再哭。这两日咱们就停在淮水镇,左右咱们不说,上头也不会那么快知道。你只管好好休养,等心情合适了,咱们再去金陵做正事。”

荼锦连忙摇头:“不行。因为我已经耽搁许多时日了,该走就走。你别这样纵着我!等着两日将那些绑匪缉拿归案,余下地便交给当地县衙,咱们要快些去到金陵。根据线报,这次的芙蓉膏1数量非同小可,迟一日,少不得又是一方百姓受害。”

正中下怀。

一切都在按照自己的设计走向发展,肖宁心中得意,却故作迟疑,犹豫道:“你近来总为了谢公子茶饭不思,原以为叫你们见一面要好些,偏他又说那些个没心肝的话。我怕你的身子熬不住。再歇两日罢,案子的事情你不必担心,我这边不曾懈怠,如今已经查出了些眉目,等你好了,我再同你细说。”

荼锦心中愈发歉疚,当下理了理心神,道:“不。你不要迁就我。晚些你就拿卷宗来同我说,过两日咱们便走。”她稍一顿,自顾自又添了一句,“走了就不再回来。”

1芙蓉膏:鸦片(毒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