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剑南点点头,“这话说得好,想不到阿丑你居然有这样的见识。
阿丑一边在前面走,一边道,“这不是我有见识,而是我叔叔说的。实际上也确实是这样,以前巫家人的身份就是一种职业。我们帮别人治病祈福,收取报酬来生活。
而现在呢?我叔叔要是不开小饭馆,你让他怎么活下去。当巫师给人跳傩舞?马上有人把你当跳大神的神棍给抓了!用草药给人治病?你连个医师执照都没有,谁信你啊!”
范剑南愕然了半天,才苦笑着道,“这倒也是。以前的巫家傩舞是皇家祭天祈福的礼仪。现在你要是带个鬼面具蹦哒,人家八成以为你是要拦路抢劫。”
“所以啊,时代已经不同了。让巫家的人再守在一个不和外人接触的小村庄里,几乎都要活不下去了。怎么说呢?这是一个开放的社会,你无法拒绝交流。”阿丑笑了笑道。
“这也是乌南明说的?”范剑南有些好奇地道。
“当然,我叔叔是整个巫家最清醒的人。他很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包括他在镇子里开餐馆什么的,都是在尝试以一种新的姿态,融入社会的方式。包括允许巫家的人搬出去住等等,都是我叔叔的主意。”阿丑点头道。
范剑南点点头,“这方面乌南明确实做得不错。巫家的联系是血脉上的。即使是搬到了外面,也还是巫家的人。所谓小隐在山林,大隐于市朝。就算是隐居避世,也真的没必要把巫家人圈在这里。
要是真的圈起来彻底不跟外界接触的话,那不说别的,就连巫家的小伙子找老婆都成问题。一伙儿光棍在村里一起干瞪眼,不能出去找老婆,这可真是影响巫家传承的大事了。”
阿丑笑了笑道,“其实也不是这样的,我们巫家人自古以来就一直和几个比较要好的术者流派相互通婚,所以打光棍这个倒不是什么问题。不过对于人家姑娘有点不太公平了,嫁到巫家跟坐牢一样,还有谁愿意嫁?”
范剑南哈哈大笑。几个人一边谈笑着一边走了过去。村子口已经摆下了香案供桌,范剑南等人走过去,立刻就有人向他们走来,将一个新鲜烤熟的牛头端上来,放到了范剑南的面前。
范剑南看着阿丑有点莫名其妙。还是杜先生见识广,立刻走上去,将手在铜盆里洗了洗,然后用手抠出了牛头上的眼球,还带着点血就一口吞了下去。对着那个人点点头,那个人非常恭敬地点头,然后退了出去。
范剑南有些古怪地道,“舅舅,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懂,这是一种非常高规格的接待礼仪。源于古代的祭祀礼仪,只有对于最高规格的宾客才会这样。古代祭祀所用牺牲,行祭前需先饲养于牢,故这类牺牲称为牢;又根据牺牲搭配的种类不同而有太牢、少牢之分。少牢只有羊、豕,没有牛。太牢则是牛。天子祭祀社稷用太牢,诸侯祭祀用少牢。”杜先生笑了笑道。
范剑南点头道,“这个我知道。因为古代耕牛非常珍贵,只有大贵族才能吃牛肉,享受太牢。甚至有相关的法律,私宰耕牛要坐牢的。据说明代故意杀死他人马牛的,杖七十,徒一年半;私宰自己马牛的,杖一百。”
杜先生点点头“巫家的人在古代是主持祭祀礼仪的巫师,身份地位崇高。在更古老的原始社会,他们有着超过部落领导的权威,所以只有他们才配吃牛的头,而牛眼被认为是牛头上最精华的部位,只有主祭的巫师可以享用牛眼。
这个习惯被巫家历代传承了下来,但凡走主道而来的都是巫家的贵宾,所以才会享受这样的待遇。你要是不吃,反而有不敬的意味。就像是人家把家里最珍贵的东西用来招待你,你却不领情。这会让主人非常难堪的。”
“原来是这样,不过我看着那东西可真的是吃不下去。”范剑南低声道,“我情愿去吃巫长青做的宫保鸡丁。”
“所以我才代你吃,免得你闹出笑话来。让别人下不来台。”杜先生忍不住摇头道。
“不过我有点搞不懂,巫家这次干嘛弄得这么正式。感觉好像真把我当贵宾了,我倒有点不不自在了。”范剑南有些皱眉道。
“噗,你还真是犯贱啊?别人把你当贵宾,你倒不自在了,好像上次可是被人蒙着眼带来的吧?”冯瑗又好笑又好气。
这时,又有两个巫家子弟走到他们面前,很恭敬地请他们进去。
范剑南感觉从村口走到里面,居然用了十几分钟,看不出这里的规模还真的很大。村里的建筑大部分还保留着明清时期的建筑风格。脚下铺着的青石板路,已经被磨的非常光滑,至少也有好几百年了。
范剑南等人被请进了村里最大的一个院子,里面巫长青和一帮巫家的人坐在那里,似乎在商量着什么。看到范剑南等人来了,巫长青立刻起身迎了出来。
“剑南,你们来了?”巫长青高兴地道,“我知道你们今天要来,本来是要去接你们的,不过我这里临时遇到一点事要处理,所以有些失礼了。”他看到了杜先生和江小花,不由得呆了一呆,他也没有想到杜先生会亲自到巫家来。
“杜先生。”他连忙抱拳道,“我真的是怠慢了。早知道你亲自来,我无论如何也是该去接你的。”
杜先生摆摆手道,“无所谓了。理事会成员不介入术界争执。所以我这次不是以理事会杜先生的身份来的。而是以范剑南舅舅的身份来的,我是来帮忙的。”
“多谢!”巫长青正色道,他心里明白。以杜先生的身份说出了这句话,就意味着这一次,在这次的巫蛊之争中,杜先生将会完全站在巫家的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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