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北野(1 / 2)

圣诞之音 陈施豪 4496 字 3天前

这里是慕士塔格峰,位于帕米尔高原之上。这里终日覆盖着冰雪,宛若一座冰晶铸成的城堡。我坐在卡车上,我可以看到,白色的“馒头”从我身边飞驰而过,那是终年的积雪所形成的冰川。我现在正坐在当地老乡的车厢,行驶在平均海拔五千米的高原上。我这次没有吃太多抗高原药,身体却依旧很轻松地适应了周围的环境。我想一定是身体的某个地方还留存着这里的记忆。我不是第一次来到慕士塔格峰,这也不是我爬过的唯一一座山。但我的心情却完全无法平静。

“在想什么呢?”

秋子坐在我的身边。她将一杯热咖啡放在了我的脸颊上。这让我已经冻得有些失去知觉的脸产生了一丝丝刺痛。我抿了一口咖啡,那味道淡得像水。也可能是我的味觉已经变得迟钝。这里不是我的祖先经常生活的世界。在这里,人的身体会做出各种奇怪的反应。我抱住杯子,心里稍稍有些安定。秋子露出了笑容。她和我一样穿上了带有防水涂层的外套和带有深深钩刺的登山靴。我们的衣服太厚,已经看不出彼此的体型。但是秋子端正的坐姿依旧让我心头一热。

“不,我只是觉得雪下得真大。”

“算是小的了。”秋子说道,“据向导说上个雪下得更大。有一只来自于德国的科考队消失在了大雪里,现在还没有消息。”

“德国人的装备一般都很好,应该会没事吧。”

“谁又说得准呢?毕竟这里是雪山……”

“秋子。”

我看着秋子的眼睛,打断了秋子的话。秋子楞了一下,然后轻轻地笑了笑。

“诶呀,我忘了,在去一号营地的路上说这种话很不吉利啊。”

“不,秋子,我只是……”

秋子握住了我的手。

“没关系的,智树。我们这次和上回不一样,我们很顺利。所有的东西都带了,天气也安定,我们都没有出现急性高原病。让我们好好享受雪山吧!”

“是啊……这次不一样。”

我用力地回握了秋子的手。我叫菊地智树,和丹羽秋子一样是一名二年级的大学生。我们在学校的登山社团之中相识。偷偷利用学校里面老旧的院墙练习hand jam和foot jam。我们结组练习的过程之中就觉得对方的身上存在着一些特别的东西。那仿佛是我一直在追寻的某种事物。我们很快变得熟稔起来,甚至无话不谈。学校的保安和老师禁止我们在校内进行这种危险的运动。我们就打游击,其中的乐趣甚至超过了练习攀岩本身。这就是我和秋子结实的过程,我们之间的相处十分平淡,但是我们所经历的事情却又不同寻常。我和秋子利用假期征服了世界上不少地方的高山。周末的时候我们有时候回去废弃的采石场试试自己的身手。我们是行进间保护的队友。在陡峭的岩壁上,一根绳子将我们紧紧的连在了一起。我和秋子之间的联系让我不再孤单。在方圆几公里都找不到动物的无人区,我和秋子相互扶持……

在情感上我早已经将秋子当做自己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相信她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我们还没有什么进行过明确的仪式。我刚开始觉得我们两个人不需要这些俗套的东西。像是烛光中的晚餐,红酒,游乐场或者是定情的信物。那不符合我们的做派。我们可以穿着登山服去征服海拔七千米高的雪山。秋子最喜欢的不是什么戒指,而是一套可以支撑十个人体重的耐磨而又防水的登山绳。她就算坐过山车也不会尖叫。当然不会,秋子在无保护攀岩的时候还可以保持稳定的低频率呼吸循环。

秋子是不一样的。她不需要一个告白。

但是,我的这个观点在当下却动摇了。虽然我极力保持着平静,但是我不断整理登山包的动作已经出卖了我。我就像是第一次来到雪山脚下的雏儿一样,紧张得不能自已。今天晚上吃的土豆和方便食品在我的肚子里翻江倒海。我甚至觉得我不一定可以坚持完成明天的行程。但是我知道这只是我的错觉。我的精神状态很差。我反复旋转着魔方,这样可以保持我手指的灵活性。

秋子来到了我的身边。

“要不你试试这个?”

秋子递给我的是一个流线型的金属块。我楞了一下,这才从回忆的角落之中找到了这个东西名称。这是被称为第七时代游戏机的电子产品,在便携性和性能之间做出了完美的权衡,深受一部分玩家的喜爱。过去我也是这款游戏机的忠实爱好者,但我上了大学之后决心改掉我过去阿宅的习性,于是加入了运动社团。很快我就遇到了秋子,然后我就再也没有碰过游戏机了。我抚摸着游戏机的表面,那上面布满了我熟悉的划痕。这就是我中学时代玩的那一台。

“哦,秋子……你怎么会?”

“这个一直放在你的宿舍里。我给它换了电池,现在应该还能运作才对。”

我楞了一下。我为了戒掉游戏瘾,应该把游戏机留在了老家才对。

“玩玩看吧,你说过你以前很喜欢的。”

秋子抚摸着我的头。

“你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秋子的手让我觉得十分温暖。没错,秋子就是这样的人。她会在我陷入迷茫的时候,给我最需要的支持和安慰。我打开了游戏机,我的手指还记得操作的感觉。我先是尝试了一下格斗游戏,不出所料我被电脑ai虐的体无完肤。过去我明明在对人战的网络平台上也是有名有号的高手。我不经感叹,我的确已经离开游戏的世界太久。秋子一直坐在我旁边静静地看着我玩。我不确定她是否看得懂,亦或者她只是希望我能够平静下来。

我换了一款游戏。若是屏幕里冒出来恐怖游戏的话我就赶紧换掉。我换了好几款游戏之后,游戏机突然发出了我熟悉的背景音乐。那仿佛是在流动的钢琴声勾起了我潜藏在记忆深处的回忆。秋子的脑袋凑了过来,我可以感觉到她的发丝擦过我的脸颊。

“诶呀,智树原来也喜欢玩这种游戏。”

“不……这个是……”

我张大了嘴巴,不知道应该如何辩解。因为出现在我屏幕上的是一款模拟恋爱游戏,是以男性为视角和游戏之中各个女主角逐步走向亲密的死宅狂欢。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从新开始玩吧,我对这个也有点兴趣。”

让女朋友(我自以为的)坐在自己身边看自己玩攻略别的女生的游戏,这到底是什么惩罚活动呢?但是我却敌不过秋子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只好操纵着按键开始推进剧情。老实说,虽然我在中学时玩过很多这类游戏,但我对这个游戏的印象已经变得十分模糊。中间的剧情分支也让我十分拿不定注意。相反,秋子却似乎十分享受游戏的过程。

“诶呀,小鸟酱好体贴啊!怪不得智树过去会玩得这么入迷!”

“这个嘛……小鸟虽然很可爱,但是也不是我最喜欢的角色啦……”

“的确,像是学生会长之类的或许更有魅力吧……”

不知为何,我们两个之间还进行了别开生面的宅系对话。

“那,智树……”秋子突然转过脸来认真地问我,“你最喜欢的女孩子是什么样的?”

“我……”

我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我觉得现在正是一个好机会。

“我是说游戏里的。”

秋子却像是完全看穿了我的想法一样,拦住了我的话头。我顿时觉得兴致缺缺。不过说到我最喜欢的角色,的确有一个游戏里让我魂牵梦绕的女孩。她有着端正的相貌,黑色的短发,艳丽的嘴唇和与之截然相反的冰冷表情。

“是这样吗?那她有着什么样的故事吗?”秋子问道。

“不,我不知道……”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实际上我没能攻略成功这个女孩。”

“诶?那她的名字是……?”

“不,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应该在哪才能和她相遇。实际上我只在开头动画和结尾的画面里看到她一闪而过。我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在游戏里触发她的剧情。她就像是一个谜,我到现在还不得要领。”

“那你有没有试着去查攻略?”

“没有,我是玩游戏不查攻略的那一类人。我觉得还是自己完成挑战更有成就感。怎么说呢?这种充满谜团,给人挑战的女孩总会给我留下最深的印象吧。”

“谜团和挑战,的确很像是智树会喜欢的东西啊。”秋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智树选择登山也是因为这个吧。”

登山是一项极限运动。每年因为挑战世界名山而死的登山者不计其数,但是大家却还是趋之若鹜。人类就像是扑火的飞蛾,总会被山之中潜藏的神秘所吸引,被登山给人的挑战所激励。我完全无法否认我也是其中的一员。不知怎的,我的话匣子突然打开了。

“我觉得还有孤独吧……”

“孤独?”

“没错,登山时很孤独的。去过山顶的人和没去过山顶的人在下山后没有任何区别。一切都是一场虚幻。游戏也是一样。不过我在游戏里做了什么,退出游戏之中一切都回到了原样。说到底,我只不够是在做着徒劳无功的事情。这真的很孤独。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孤独感深深的吸引了我。”

秋子听了我的话之后,却撅起嘴生气了。

“我一直都在智树身边,智树才不是孤独的!”

“对不起,秋子。我……”我突然觉得胸中有些气闷,“我也渐渐感觉到了,有秋子在我身边,我才不是孤独的。所以最近连登山的欲望渐渐变淡了。秋子,或许我不应该带你……”

秋子将手指放在我的嘴唇上,封住了我的话。

“是我想来慕士塔格峰的。不是因为智树或者是别的什么人,只是因为我想。智树,你明白了吗?”

“……”

“智树,你不要这样。”

“我很抱歉。”

我和秋子为了保持体力,这一天早早地就睡了。第二天我们起得很早,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但是在冰雪的反射下光线也足够强烈了。我们绑好了安全绳,带着冰镐踏上了登山的路。在一个个安全点之间穿行的时候,我和秋子并没有多说话。我们在无声之中默契地配合,相互检查对方的身体状况。我们观察周围的环境,包括岩壁的角度,抓点的稳定程度,身上装备的状态,以及能见度和风力。我们平等风险,然后选择最合适的上山路线。

在高原上,冻伤是很常见的。而且冻伤者往往自己还察觉不到。耳朵等敏感器官是需要重点保护的,要不然冻伤的组织在解冻后会变成液体一样的状态。我一般站在秋子前面,负责拨开前面的积雪,开辟道路。等我们走到二号营地的时候,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二号营地之中的本地人向导告诉我们,说明天是这个月天气最好的时候。如果我们想要安全登顶就不要放弃这个好机会。过段时间阳光照过冰川之后,那些看上去冰冻了数万年坚若磐石的冰坡会变得像能量棒一样脆。我和秋子的体力已经消耗了大半。若是要赶在明天登顶,我们需要在今天午夜之前赶到三号营地。错过了明天,我们只能无功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