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媳俩草丛里抡大刀剁鸡块的场面十分惊人,路灯的光芒下,都能看出鸡的血肉纷飞。每天这个时间点,绿化带里两株批把树上,一群鸟要叽叽喳喳叫的,但是今天两婆媳剁鸡,吓得鸟们挤在一根树干上瑟瑟发抖,都不敢叫了。
“噢,噢!安妮!有人在草地上剁鸡,我给你看照片,你看,你看!这地方真的是没办法住人啦!”桃李不出去了,转头往楼上跑,一边用伤手擦眼泪鼻涕,乌里嘛哩重新开哭。
“想开点,看淡点,她剁任她剁,别钻牛角尖。”
“这鬼地方,我一天也待不下去啦!”
安妮说:“记住,对待一切事物,不论是吐痰的邻居,还是剁鸡的妇女,我们要包容,要理解,要和谐……”
“不耽误你开会学习了!”手指疼到令人冒火,桃李猛擦一把眼泪,没好气说,“挂了,我要回去收拾行李了!”
“喂喂,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住酒店!”
安妮终于忍不住,“噗”的一乐:“行吧行吧,先回去把脸洗一把,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
桃李电话挂掉,一分钟没耽搁,把东西收拾打包出来,连夜搬到两条马路之隔的锦江之星去了。安顿下来,马上给中原地产的爷叔发了条短信,通知他吉屋出租,叫他明天帮忙找租客。
第二天,桃李照常去上班,一进公司,就被c桑请进了会议室,门一关,对面一座,大家客气一句“辛苦了”,然后进入正题:“你要换座位的事情,我昨天在家考虑了一下,其实换座位也不是不可以,但是……”
肯定又是他太太觉得不合适,所以才有这个“但是”,桃李在心里冷笑,眼睛望着他,看他能说出什么理由来。
c桑说:“我昨天在家里和……”清了清嗓子,重新开口,“我认为我们每个同事之间应该保持紧密联系,一旦拉开距离,不方便沟通,对工作会产生障碍,所以不好意思,感觉这个事情有点难办……”
桃李不快,忍住,尝试跟他讲道理:“可是我也有讲了,最近我的鼻炎有点严重,会对别人造成困扰的。”
c桑笑眯眯的:“桃李啊,你为什么一定要换座位呢?有什么难处,有什么话,你大可以畅所欲言,跟我实话实说。”
办公室里的情形,这个c桑都看在眼里,一向装死,不出头而已。听桃李要换座位了,心里明镜似的,就准备看中国人内讧内斗的好戏了。
c桑这个人,不但樊小姐看不上,资深捧哏专家桃李也不太搭理他。
几个日本人在上海都租借着月租万元以上的服务式公寓,出门营业见客户,每人都订一辆一嗨小车,不论业绩有无,一天雷动不动几千块车费花出去,c桑还担心他们工作生活不够舒适,时常去关心关心:有没有需要我们后勤部门加强改善的地方啊?有什么意见尽管提,您的意见是我们后勤进步的动力。云云。
反正只要是日本领导和同事要求的,c桑必定率领手下给办到,不仅办到,还自我要求办得好,办得妙。一副奴才腔调,比之从前桃李所知道的皇居走友会,又上了几个台阶。
而公司里面,后勤部门买一盒九块九的冰箱除臭剂,都会被他打回来,因为他认为这个钱花出去是浪费,办公室采购三五元钱的回形针告示贴,他会要求货比三家,务必选出全球最优价。
四月份要调整工资,总经理已经同意了8%的涨幅,他却称今年金融危机,通货紧缩,工资要与经济状况挂钩,硬是给压到了5%,每人给涨三五百块意思意思。
结果没几天,在公司聚餐上,几杯黄汤下肚,同几个中方员工讨论到房价时,一时忘情,讲:“现在上海的房价比日本都要高出很多,我心里一直都疑惑,在这么一个高消费的城市里面,你们中国人普遍几千块的收入怎么维持生活……”
面对本国人和中国人,完完全全两幅嘴脸就是了,论浅薄与鄙吝,据桃李观察,至今无有出其右者。
桃李看对面c桑眼中充满期待、无比快活的八卦小光芒,就晓得,这家公司是搞不好了。自己这次的的确确看走眼了,是时候换工作了。
下班后,安妮开车来公司接她,把她载到古北,领她到一个颇高档的小区内看了一套房子,和她们一起看的,还有另外两拨外国人。
安妮同桃李介绍说这是她父母早年买来投资用的房子,开发商装修,地段也好,所以委托给了涉外中介,一直借给外国人住的。自从她来上海后,就交给她来管了。又讲:“我爸妈本意是留着这套房子,将来我结婚就作为陪嫁,今后也可以一直拿租金,但你要是买的话,我就不租了,可以以友情价卖给你。”
桃李一查小区成交均价,当即吓了一跳:“一万七?有没有搞错!是我家的两倍还要多!我彭浦房子才六千多,单价都不到你家的零头!”
安妮说:“拜托,你不要拿你老家赤膊区带‘村’字的拆迁老房子来和我古北的房子比呀。我上次去外地,开车经过你们家附近,那个环境简直了。马路上狗不拴绳,人也乱窜,地面更是痰迹斑斑,狗屎一滩接一滩,闯红灯的助动车大爷和红头发的睡衣大妈们那个精神面貌,不谈了,反正比外地十八线小县城强不了多少。你要换环境的话,这里最适合不过。我家这小区是外国开发商,以前连物业都是香港的,比你那边可要强多了。你看小区花园里溜达那些鸟是什么?认得出吗?”
桃李定睛一瞅,马上惊呼:“白天鹅!”
桃李看到小区里养的白天鹅,艳羡万分,震撼无比,问安妮好好的房子为何要卖。
安妮并不瞒她,跟她实话实说,这房子是外国开放商建造和装修,当年属于高档红盘。但年初她来上海,准备把房子收回自住时,却发现香港物业换成国内的了。曾经的豪宅没落了。新物业服务一般般,她不是很喜欢,所以就在单位旁边另购了一套,这里继续出租。但是租客烦来兮的,要求多的要死,还有一次,一个不要脸的韩国租客竟然在半夜电话打到她手机上,叫她去解决马桶堵塞的问题,简直烦死,她自己都需要请阿姨照顾,哪有那个闲心去管租客的事情,所以干脆卖掉算数。
桃李不禁想起从前还在日本时,安妮谈的街角咖啡店的那个年轻潇洒小店长的事情来了。
安妮在日本三年,男朋友谈了好多个,保持每隔几个月就换一个的节奏,因此被小伙伴们戏称,她谈朋友都是月抛型。第一任早见太花心,谈了短短三五个月,安妮忍无可忍,在几个小伙伴的劝说下,把他给甩了。第二和第三任分别是神户和热海工厂的操作工,都是眉清目秀的小帅哥,她把人家花到手,谈几天,换地方,顺势也就分手了。直到第四任,方才遇见真爱。
第四任,街角咖啡店小店长。小店长帅,嫩,还有点小才情,写情诗唱情歌,啥啥都会,所以最得安妮欢心,一度考虑把他带回中国,给他整几家咖啡店开开。结果热恋没多久,就发现这人花心程度和早见有的一拼,不仅劈腿手下可爱女店员,还有一个订了婚的未婚妻,未婚妻的职业是酒吧陪酒女。
安妮简直气疯,甩了他几个大耳刮子,把他打得满地找牙,质问他为何如此下流,他痛哭流涕,哭着为自己辩称:“因为她收入高,结了婚,能负担得起我的开销啊!”
桃李想,安妮肯定没有和那傻逼摊牌,跟他透露过哪怕一句自己的家境。以安妮家北上广随意安排体制内工作乃至买房投资的条件,随随便便甩出去一点零花钱,都够那傻逼咖啡卖个好多年,假使当初抱牢了安妮一条大腿,不比吃十个酒吧陪酒女的软饭都要强?
桃李遐思,在心中感慨万千,耳中听安妮继续介绍:“我这栋楼在小区里是中心位置,靠近花园,房型正气,面积不大也不小,正合适,而且还带有车位,如果挂牌,肯定在平均价一万七之上,但是咱俩什么交情?你要的话,我给你小区挂牌最低价,另外再在总价上打个折扣,咱俩手拉手交易,中介费都能省下来老大一笔钱。”
安妮自己日本三年多,钱没有存下来一点,全都花光用过,便以己度人,不无体贴对桃李说:“如果你钱不够,我有,可以借你一点。你彭浦那边的房子先放着,暂时不要去卖,两套房可攻可守,平时收收租也是现金流,遇到大的事情要用大笔钱的时候,到时再卖掉救急也不迟。”
桃李深以为是,频频点头。安妮恋爱脑,又大大咧咧,身上有股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江湖气,大部分时候都不着四六,但人家从小满世界跑,层次摆在那里,若认真起来,桃李感觉,不论是见识还是眼界,人都远在自己之上。
问题是这套房子,装修走的是早年流行的欧式古典风,色彩浓烈绚丽,不是她喜欢的风格,而且距离地铁站还有一定距离,上班不是太方便。更要命的是,这套房子九十多平,总价超一百万,远超她经济与心理承受能力。
而且,她已经买错了一次房子,真要再买的话,无论如何也得精挑细选,选个自己真正喜欢的。
不过她转念又想,如果以友情价买下来的话,不住,还可以卖出去,转手就能赚个十万八万,仅凭这一点,她也不能不动心。她胆小,但更喜欢便宜和优惠。在心里盘算了半天,骨子里遗传自姆妈的抠索小气基因蠢蠢欲动,为这笔大便宜而激动和喜悦不已,而来自爸爸性格中的冲动因子则令她情不自禁就点了头,一口应下:“行,我买!”
作者有话要说: 书中人物言论非作者言论。
俺其实很爱俺的剁鸡芳邻和烧纸芳邻,没了她们,生活该有多单调?
樊小姐也是同理,俺对她的感情很复杂,又是喜欢,又是讨厌。喜欢是她丰富了俺枯燥的生活,点亮了俺暗淡的人生。讨厌的点也有很多,都忘了(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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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大纲:桃李奋斗到29岁,买房五六套,做收租婆,同时出去工作赚钱,30岁,二人结婚,lee在家里带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