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小姐再三惊叹，桃李已经不想就自己胖瘦问题继续讨论下去，开始敷衍答：“是的，这几天瘦了好多，太瘦了，不太好，准备增肥来着。”

樊小姐明显感觉到桃李的敷衍，感觉到这个话题不宜再继续下去，转而开始聊家常，给她讲自己的一些事情，比如儿子上全市排名前三的私立学校，将来准备去美国读大学并定居，所以纽约的房子已经在考察啦。先生英国留学，回上海后在欧美企业做高层啦。自己娘家婆家的房子加起来五六套，市中心有人气商铺出租，自己来上班，只是来体验民间疾苦，进行人类观察啦。云云。

然后她还会趁几个中国人都在的时候给家里的钟点工阿姨打电话：“小吴啊，家里情况现在怎么样？我看今天外面阳光很好，那么我们就做点和阳光有关的工作吧，你去把被子抱出来晒一晒，好不好？”要不然就是，“小倪啊，先生很喜欢吃你做的那个凉拌鸡丝，要不我们今天晚上再做一道吧！”

问起来，原来是家里别墅面积太大，不得已用了两个阿姨。

一般两个人之间，都是樊小姐来说，桃李就听着，同时负责点头捧哏。桃李哏捧得好，樊小姐更喜欢她了。每每欢聊半天，最后还会亲切的提醒她一句：“对了，冰箱的饮料没有了。”

于是后勤主管端坐办公室，营业部小主管桃李丢开自己的工作，跑去茶水间补充。事后，隐隐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劲，不过她也懒得去计较，就想一想作罢。

但她补充完饮料之后，后勤主管樊小姐会去茶水间转上一圈，检查一下，回来有时会对她说：“你以后冰箱里的饮料不要塞那么满，否则不容易冰下来，一次放个十来瓶就行，喝完了及时去补充就好。”

营业部小主管桃李心想，自己这次兴许是看走眼了。小公司工作轻松，人际关系简单不假，但正因为人少空间小，假若出了一粒老鼠屎，味道也就会格外浓郁醇厚，分外的令人受不了。

樊小姐对看得上的人很客气，嘴巴很甜，有时候她看桃李很忙的时候会特地过来问一声：“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术业有专攻。桃李的日常工作内容就是数据维护，软件更新，系统监控这些it相关工作，俗称网管，跟樊小姐负责的那些考勤打卡、买饮料订盒饭的工作内容风马牛不相及，所以樊小姐问也白问，实际一点忙都帮不上。不过总归是人家一番好意，桃李对此很感谢：“不用了，谢谢。”

所谓的来而不往非礼也，樊小姐老是这么问她，时间长了，桃李觉得不好意思，于是也在樊小姐看上去很忙的时候问：“你这里很忙吗？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吗？”

樊小姐还真有，叫她帮忙做一份社保公积金统计表，员工社保去年全年缴纳多少，今年缴纳多少，和去年同期相比，多出来的这二百五是怎么回事，是缴纳比例的变动？还是外服计算的错误？。就是后勤部门的那些琐碎事情。

桃李自己问人家问来的工作，所以哭着也要做下去，于是一边应付客户的连环夺命call，一边抽空做统计表，帮人事小，误人事大，她这些没接触过，怕算错，网上到处查查政策规定，慎重又慎重。

过一会儿，樊小姐对桃李说：“我下午三点有个会议。”

桃李说好的，你去吧。又过一会儿，她再次说：“我三点钟要去开会。”

桃李心想这人怎么回事啊，连续对我说这个干嘛，嘴巴说：“我知道了呀，你时间到了就去好了。”

“可是你这个社保统计表不给我做好，我怎么去开？”

“……”

之后樊小姐再问她，她也仍旧会问回去。毕竟，人在江湖混，礼貌不能丢。

而需要她帮的忙，樊小姐次次有。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感慨：只要活的够久，圈子够low，什么人，什么事，都遇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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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唯一的一次, 桃李也有需要樊小姐帮忙的时候，结果喇叭腔了，差点没被她给坑死。

那次桃李带着85后小兵去湖州一家客户工厂出差, 这家大客户已经有一个驻场工作人员在，但此次电脑系统升级, 几十上百台电脑等着, 一个人忙不过来, 所以桃李带人过去帮忙，三个人忙到脚不沾地，她便请办公室内的樊小姐帮忙电联供应商, 取消一批电脑硬盘的采购订单。

三天过后, 客户工厂电脑升级完毕，出差结束，桃李回到办公室一看, 几箱硬盘已经送到办公室了。她上司倒也没生气，反过来安慰她说不小心忘记是没办法的事情, 下次当心就行。她心里真是窝火的不行, 但也不好意思说已经拜托过樊小姐的事情，最后同供应商沟通交涉半天, 赔了两百块运费，把硬盘给退了回去。

回头她问樊小姐有无联系供应商, 樊小姐作吃惊状：“哎呀，我这几天忙, 事情太多, 邮箱里一堆没来得及看的邮件，什么事情啊，不要紧吧？”

桃李的邮件设置了读取回执, 对方在点开邮件的同时，她这里也就知道了。樊小姐的读取的回执都还在她邮箱里好好的躺着。当然樊小姐自己也知道桃李已经知道，因为读取回执是她自己点的。但是她不在乎。

总之事已至此，再去为她的睁眼说瞎话而争吵已无必要，再说本来也不是人家的工作。和这样的人打交道，自己所能做的，就是吃一亏长一智，自己长记性就好了。所以从这一天起，桃李给樊小姐发任何邮件，哪怕芝麻粒大的事情，一律抄送双方领导。

樊小姐抱歉过后，两个人仍然你来我往的互相客气着。结果仍然是桃李单方面去帮樊小姐的忙。后勤部门那些事，无非是订车订票订酒店，有时候是买文具收快递，还有一次给她一摞不下二十份信件资料交给她：“这些麻烦帮我ems寄到日本去一下，数量有点多，快递面单不要填错哦。”

桃李委婉告诉她，自己有点小忙，可能没时间。樊小姐哦了一声，放下资料，回去写自己的邮件去了。

十分钟后，桃李以及公司里四个日本人收到了一封邮件，发件人樊小姐。樊小姐在邮件上列举了自己接下来一天要做的一堆工作，事情一大堆，十分之忙，所以寄快递这件事情需要同事们的大力协助，邮件的最后，热情洋溢地附了一句：“dear桃李，就让我们一起来follow此事吧！”

新兵遇上老将，桃李完全没了方向，就觉得好气又好笑，但是叫她和手下85后小兵一样去和樊小姐吵，她又没那个心思。于是心里默念：淡定，淡定。最后还是抽空为把ems面单给填完了。下班时，二十多件ems寄出，感觉手也废掉了，于是打电话找安妮出来吃饭，发发牢骚。

安妮和她是唯二辞职的两个人，桃李在东京就提出了辞职，安妮则是回到大连后辞的。她回大连后，成了重点培养的储备干部，领导走到哪里都把她带着，这样就导致加班出差不断，她爸妈一看，小宝贝这么苦这么累，心道这怎么可以！自家小宝贝每天只要把自己打扮的美美的，办公室里开开心心坐到下班就好了，这么拼干什么！家里又不指望她赚钱，于是二话不说，马上勒令她辞职。

安妮也和桃李一样，本社三年多的班加下来，感觉自己的确不适合在外企苦哈哈卖命赚钱，更不适合在职场和人家撕逼，就老老实实将自己的出路交给父母去安排了。

安妮爸妈自己做生意，却不想宝贝疙瘩也和自己一样辛苦拼搏，当然他们的宝贝疙瘩也不需要拼搏，所以就给她安排了一份轻松体面的工作，体制内，公务员。

去陌生的城市生活也好，辞了外企工作去做公务员也罢，放别人家，都非同小可，总归要深思熟虑，外加掂量掂量自家份量。但安妮家卡里有钱，上面有人，根本不需要。所以安妮在大连那边分公司上了几个星期的班，离职手续办完，直接就来了上海。

两个小伙伴约在下班后仙霞路碰头，一见面，就开始互倒苦水。

桃李说：“刚刚六点钟给你打电话时，我都还没出办公室门，你已经在家里喝下午茶了，四点半就下班的工作，我生了耳朵没听说过，气死个人。”

“我公务员的日子没你想象的那么舒服，一个科室好几个帮派，天天吃饱了就凑一起闲言碎语，八卦别人隐私。这也就算了，最主要是一个月工资都不够生活费，忒他妈低，简直是浪费时间和生命。”

桃李听她说得这么严重，忙劝说：“别傻了，你们家又不要你背米赚钱，研究所这么高大上，这么优越的一个坑，你可千万不要跳出来，外面子弹刀枪乱飞，残酷血腥的很。”

“不要以为有了编制就万事大吉了，没用的。没有关系，路子，到处都是江湖，到处都是陷阱暗器。我家的关系背景在所里只能算一般，加上我资历浅，一样要看爷爷奶奶阿姨叔叔们的脸色。”

“爷爷奶奶是什么哏？”

“所里一堆七老八十的老顾问老专家，每天上班就是一张报纸一杯茶，放马路上就是没人理的老废物，在单位里一个两个当自己是老祖宗。”

“可以养老的单位现在已经不多了，你就好好珍惜吧，要不是你爸妈，研究所这种优越的单位，别人怎么进得去？我们这种家庭，想去居委会做调解员都不一定找得到门路。你爸妈千挑万选帮你找了这份工作，肯定有他们的考虑，有了这么好的平台，体制内的乘龙快婿还会远吗？你现在需要做的是熬资历等机会。”桃李酸溜溜的，正嘲她呢，突然发现她额头上一处新鲜乌青块，联想到她三天两头换男友的事情，吓一跳，紧张问：“怎么了？怎么回事！”

安妮若无其事道：“没事，自己摔的。三八妇女节，所里发食材礼盒，人人有份。两个有仇的副高老爷爷都觉得对方领到的牛排比自己的又新鲜又好，吵起来了，一个脾气大的老爷爷没吵过人家，气坏了，把一桶花生油全倒到负责发礼盒的工会领导办公室去了，我去送材料，没看见，不小心摔了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