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2 / 2)

情路两万里 吴桑 4417 字 3天前

小公主搭腔:“对啊,又不是外国人,用外国姓氏。”

总务老哥说:“他是中国人,但拿的是美国护照,护照上的姓氏就是lee。而且巧得很,他那一期管培生里面,有两名姓氏都是李的中国人,两个人里面,一名说日语,一名说英语。说日语的是李桑,说英语的就是他,为了区分开来,大家自然而然就以lee来称呼他了。”

大家面面相觑起来,搞半天原来这位中国管培生前辈,人家是美籍华人?

桃李心中更是疑惑,明明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和自己一起上过菜场小学的难兄难妹,怎么一转眼又成了拿美国护照的外籍人士?现在再想想,他的那一对神仙爸妈和家庭,简直谜一样的神秘。

中饭吃完,兜了个圈子回公司。忽然一个学金融的哥们虎躯一震:“快看,那里是什么?”

“sap大楼?他们在上海张江bs我有跟朋友去参观过哎。”

这哥们摇头,大家顺着他的手望过去,目光的尽头,是望不到镜头的宽阔草坪和郁郁苍苍的古老树木,树木下隐约能看见一条长长的护城河,护城河内是厚厚的古朴石墙。而隐藏于石墙之中的,是一大片连绵不绝的巍峨建筑物群,有青瓦白墙,有亭台楼阁,有龙头鱼身。规模比不上中国故宫,但确是宫殿无疑。

安妮最先反应过来:“皇居?”回头悄悄和桃李说,“没想到公司就开在皇居隔壁,牛逼!”

总务老哥笑眯眯的讲:“对,那里有很多樱花树,等到明年樱花开放的时候,你们可以带便当去樱花树下吃中饭。皇居外苑是慢跑的好地方,我们公司就有一个皇居走友会,每周都到这里来跑步。你们有兴趣的话,也可以去那里锻炼。时间还早,我可以带你们去那里兜一兜。”

皇居外围散步一圈回来,回到公司门口,在总务老哥的带领下,大家齐齐向看门老头儿鞠躬:“午安。”

老头儿略点了点头:“午安,请进去吧。”气派仍然足得很。

可能是看出大家面有不解,总务老哥笑着解释说:“福山先生以前是海外事业统括室的室长,也是小岛室长的大前辈,他退休后被公司返聘,作为顾问一直工作到七十五岁,去年开始做起了公司的守卫员,公司里很多人都是他老人家当初招进来的呢。”

诸管培生肃然起敬,已经走到电梯口了,回头又冲他鞠躬。他看见,也点头回礼。

桃李想起当初姆妈手套厂下岗,家里快要吃不上饭,街道介绍她去保洁公司当清洁工,她大骂街道干部们狗眼看人低,气恼得差一点上吊的情形来,内心感慨颇多,因而躬得更加之深。

下午,终于正式分配了实习部门,it课。在部门内部又是一通表决心:“今后我一定会努力工作,请大家多多关照。”

啪啪啪一通鼓掌。开始上岗。

然而一下午仍然没有分配工作,全是针对新职员的培训,公司规章制度,社员的着装打扮,礼仪规范,5s,iso,还有敬语使用等等。培训名目繁多,持续了整整一周,终于在举办一场社长亲自出席并发表寄语的恳亲会之后宣告结束。

培训的间隙,桃李随手打开总务老哥发到邮箱里的公司组织体系图,出于好奇,把公司所有大小boss的履历都浏览了一遍,对于六楼那位名为小岛天音的女室长的工作履历看得尤为仔细。

小岛的履历格式、内容与其他人稍有不同,其他boss们的履历十分详尽,所读的小、中、大学名称自不必说,甚至于连父母子女的信息都一一列出,诸如哪一年结婚,哪一年生子,子女都读什么学校,又在什么地方工作。而小岛天音,她的履历上仅列出她毕业后在本社这些年的工作经历,至于伴侣啦,父母啦,家乡啦,这些信息一概空白。

至于她的年龄,比桃李先前所猜测的还要大一些,已经四十一岁。第一学历竟然是短大,即短期大学,相当于中国的大专。药剂师专业,做过两任社长的秘书,在职时读了京都大学的本科,本科学历取得后,转岗到营业部做销售,营业部工作到第四年,突然辞职赴美留学三年。美国回来,进了海外事业统括室,没两年,又作为欧洲事业统括部的负责人被派往某欧洲国家常驻六年。六年外派工作结束,回日本本社就任海外事业统括室室长一职至今。

小岛的履历信息不多,不过寥寥几行字,每一句在桃李看来却都是惊心动魄,荡气回肠。

在日本这样一个十足的男权社会,女性在职场中备受轻视,刚入职的小姑娘就负责端茶倒水送咖啡,买买东西,干点杂活。就算你实力足够,好不容易拼搏到可以独挡一面了,可一旦结了婚,大家就等着你递交辞呈,回家做全职太太去了。结了婚还出来工作的,十中八*九是因为家境困难,老公不给力。而在这样的一个大环境里面,一个女人以短大加自考本科的学历,从秘书做起,在短短二十年内做到负责开拓海外事业这一部门的部门负责人,得打败多少竞争对手,历经多少腥风血雨,付出多少努力?

持续一周的新人培训终于结束后,从第二周开始,新人们由研修室回实习部门,部门内部的培训紧接着开始。他们轮到的第一个实习部门是it部,进公司第一天就已确定,但第二周才开始正式进入培训环节。

一堆内部培训资料从it部门负责人那里领到手后,桃李心中不禁窃喜,自己是计算机专业,大学时证书考出一堆,诸如软件设计师,网络工程师等等,她都有。相较于同期其他读生物医药和金融专业的小伙伴们,这是她唯一有优势,唯一能找到优越感的培训部门了。

然而it的资料一翻,桃李发现完蛋,资料几十上百页,oracle、java这些以往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词儿掺杂在一堆日文里面,也变得陌生了起来,看着有点不太认识了。有图的地方还能连蒙加猜,但有大段文字的地方,只抓狂一条路了。

这里是地道不掺假的日企,日语不懂,有再多证书都不行,桃李只好直面自己将会在很长一段时间拉团队后腿这一事实,暂时放下自己的雄心壮志,从五十音图开始学起。工作时间不够,就加班加点利用一切机会学习,人家休息她背单词,人家吃饭喝水她看语法,勤勤恳恳,日子过得好像又回到了初中的时候。除她以外,其余管培生一律日语一级,可看下来,并没有比她轻松到哪里去,且不说这是他们不对口不熟悉的培训内容,就算专业对口,课堂教学和实际运用也有差距,理论知识再丰富,到实际操作时该傻眼还是傻眼。

晚上六点钟,下班铃声响起,桃李肚子也饿了,准备收拾桌子回家,看看四周,发现没人动,很有眼色地又悄悄地坐了回去。

第20章

新人们在研修室坐了一周, 每天都准点下班回家,直到今天,正式和日本同事们一起办公了, 才发现公司原来有加班文化,下班铃声早已过去, 竟然没有一个人动。

办公室里人们对下班铃声恍若未闻, 管培生们便也不好意思走, 只好坐着一起磨洋工。因为大家都懂得一个道理:枪打出头鸟。正式进部门工作第一天,正是需要表现的时候,谁都不愿给部门领导留下不合群不努力的印象, 于是大家坐着一起摒, 看谁摒得过谁。

结果这一摒,就摒到了晚上九点以后。

如此这般,大家每天白天努力练习, 晚上一起磨洋工,每每要到八*九点才下班, 跟比赛似的摒了一周之后, 有个姓张的大连男生那里摒出了一个小岔子。他在网上买了点东西,留了公寓的地址, 且指定在晚上六到八点这个时间段送货上门,结果因为连续加班, 今天请快递员明天送,明天请人家后天送, 让快递员连跑了三趟, 都无人签收。

过一天,公寓前台工作人员就发现一楼公寓的招牌上贴了一张杀人预告,上面写有“悦悦, 杀了你!”字样,字是用红笔写的,字体歪歪扭扭,看上去格外触目惊心。

发现这张杀人预告的时间是早上,一群管培生正好要去上班,大家看见,都吓得不轻,纷纷问张悦悦什么时候得罪了黑*社会。张悦悦自己心里明白,这张杀人预报多数是快递员写的,他购物时留的收件人名字就是“悦悦”二字。他是真忙,但快递员却不这么想,以为他是故意捉弄自己,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要他白跑路。

前台大姐要报警,被张悦悦硬给拦下了,怕事情闹大,传到公司去,才来日本几天,丢不起这个人,就解释说是自己朋友的恶作剧,落了一堆埋怨,终于把大姐哄回去,结果一转身,大姐一个电话打到公司,把事情报告给了公司总务。

当天,公司如临大敌,把管培生们一个一个喊去谈话,了解情况,当事人张悦悦一口咬定是朋友的恶作剧,他不说原因,别人自然毫无头绪,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当然也没人来杀他。那快递员贴杀人预告只是为泄一时之愤,哪怕素质再低,头脑再不好使,也不可能真为了多跑几趟冤枉路而去杀人。

没几天,两个男生跟随日本同事去市郊工厂办事,途中,一个男生低头看手机,到站时太挤,没有及时挤出来,只好眼睁睁的看着车门将同事们和自己隔开来。这种情况下,只要多乘一站路,到下一站再乘回来即可,狗尾巴长的站距,一来一回不过几分钟的事情。但是男生慌乱着急之下,拼命拍门叫喊,未果,遂去按紧急停车按钮,导致整条地铁线路延迟。

人在国外,本来就很容易被别人带着挑剔的眼光看待,特别是由发展中国家去发达国家的,有一点差池,往往就被无限放大。所以一连串的这些琐碎事情加起来,在公司里造成的影响就是,大家都觉得今年招的这批管培生太自我,麻烦不说,而且有点危险。原本就对他们很客气的日本同事,现在对他们更客气了。电梯门打开,准备进去了,看到有管培生在里面,忙又退出来,叫他们先用。原本可以交给他们去做的工作,宁愿自己忙点,也不太愿意去找他们。

当然日本同事们微妙的态度转变,这些刚出校门、尚不能完全体会人情冷暖的天之骄子们是察觉不出的,每天就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上班加班,就觉得,工作和学习强度忽然间一下子降下来了,人轻松了很多,周围环境舒服,氛围也轻松,主要是同事们,一个两个太nice了,要不是每天下班时间太晚,一切堪称完美。

之后没多久,桃李她们所在的楼层女厕所洗手池旁边突然贴出一张a4纸,上以英日两种语言写道:“请洗手后务必将洗手台擦拭干净,谢谢配合。”粗体字结尾处有一个长长的箭头,指向旁边放置抹布的地方。

桃李看到这张告示后,不作他想,就老老实实按照上面所写的,每次洗完手,都拿抹布将洗手台擦干净再走。结果当天午休时,it部门一个名为wendy的女员工把这个楼层的所有管培生女孩子叫到一起,以纯正东北普通话发问:“大家知道我叫你们来是为了什么吗?”

之前大家都有做过自我介绍,wendy就说了三言两语,除了名字和工作年限以外,其余一概没有透露,因为她日语说的极其地道,穿衣打扮什么的都与日本人无异,加上从不和管培生套近乎聊天,所以大家都以为她是如假包换的日本人,结果一开口,把大家都吓一跳,一起工作了这么多天,才知道她原来是中国人。

wendy双手抱胸,以不太愉快的目光看着这几个女孩子:“我们这里的洗手间之前一直好好的,但是在你们过来没几天就贴出这样一张告示,你们能猜出这是为什么吗?”

她这样一说,大家的脸上纷纷露出恍然大悟以及不服气的表情来,小公主比她更不愉快,嘀咕:“不就是洒点水在洗手台上吗?又不是没有阿姨打扫,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吗。”

wendy不耐烦地摆手,叫她闭嘴,不要讲下去,然后跟教导主任一样训话道:“我不管你们以前在家里怎么不拘小节,在中国时又是怎么使用公共设施的,但这里是日本,还是要注意一下,好不好?不要因为某一个人的行为,而让日本人以为所有中国人邋遢,素养不够。”

小公主很不服气,高声反驳:“请问您凭什么这么说呢?一定就是我们中国人吗,万一是他们自己呢?他们日本人就人人素养很高吗,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