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瞧外面的夜色,天上一轮圆月,张惶可怖地照着人心……终究人在屋檐下,终究不圆满。
前阵子给容实做了两身衣裳,一直没有机会给他,回房包裹起来。想了想,把颈上的同心玉也一并装进去,有些话她没法说出口,他见了这信物,应该就明白她的意思了。她抗争了这么久,已经很累了,虽然和容实情深,到底棋差一招,皇帝不倒台,他们永远没法真正安稳。他现在做的一切需要时间,不能一味的催促他。她知道皇帝的心,只要一天得不到,容实一天是他的眼中钉。如果她屈服,他心满意足后放松警惕,恭王他们的谋划才能施展得开手脚。
她坐在案前怔怔盯着那块同心玉,一汪清泉拢在青竹纹间。她轻轻叹了口气,两手合起来,把它盖住了,盖住就没有念想了。
第二天上值后什么都没做,挎着包袱去了侍卫值房。进去找容实,一个佐领上前拱手,“开春后新选拔的八十名侍卫要调理,上营房去了四五天了,小佟大人要有事儿,我给您转达。”
她怅然站着,慢慢摇头,“没什么,我给他做了两身衣裳,休沐老是错开,也碰不上人,就劳您替我转交给他吧。”
佐领接过手道好,仔细瞧了她两眼,小心翼翼问:“佟大人还好?”
她说还好,“谢谢您垂询。我那包儿,您千万别忘了给他,天转暖了要穿的。”
佐领答应了,见她垂着两手出了右翼门,身形落寞,再也没有往日的活泛灵巧了。
☆、第73章
回内务府,直愣愣坐了半天,福格来办事,和她说话,她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魂不守舍。
“怎么了?”福格觑她神色,“为大伯父忧心?还是和容实吵嘴了?大伯父的事儿暂时过去了,眼下成了那样,想来不会再追究了。容实近来在忙什么,京里常不见他人影儿。”
她摇摇头,“我也挺久没见着他了,想是值上忙得走不开吧!”她叫了声三哥,“内务府里琐事多,不像奉宸院,皇上不出京,那儿就没什么操持的。在这里还习惯?”
福格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笑道:“才开始的时候确实摸不着门道,时间久些慢慢也就习惯了。“
她嗯了声,低头说:“我阿玛有程子上不了值呢,内务府要请三哥多帮衬。毕竟官衔还在,万一哪里出了纰漏,罪责还在我阿玛身上。”
福格大而化之一挥手,“不是还有你呢吗,有事儿你吩咐,我照办就是了。”
她沉默下来,轻轻抚那膝襕,“我只怕待不长了……”
福格蹙了眉,终于意识到要出事了,直起身问:“怎么的?你要上哪儿去?要出阁吗?出了阁也可以接着管事的,你身上还有员外郎的衔儿呢!”
正说着,小苏拉领着乾清宫御前太监赵磐进来:“传万岁爷口谕,着内务府记档,遣御医往佟府为大总管佟佳述明看诊。”
她站起来蹲安。“奴才佟佳氏,谢万岁爷赏。”
旁边的福格呆住了,她没有自称臣,而是自称佟佳氏,这是什么情况?等赵磐走了,他上前来搀她,“你是要急死三哥吗?万岁爷准你辞官嫁人了?事先怎么一点儿风声都不漏?”
她看了他一眼,泪盈于睫,“我不是要嫁容实,我得给皇上充后宫了。三哥你记着,万万不能叫姑娘进宫当差,当着当着就坏事了,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不能嫁。”
福格目瞪口呆,“这……容家已经过定了,这么做……”
如果一些约定俗成的东西能对皇帝起管束的作用,她也不会被逼到犄角旮旯了。她无可奈何道:“容实这会子在营房,还不知道我这里的事儿。你要是见了他,好歹替我劝劝她,天涯何处无芳草,请他另择良配吧!”
福格要应她,刚张嘴门上又来了人,打千儿说:“万岁爷传小总管乾清宫问话。”
她缓缓长舒一口气,转头对福格笑了笑,“我去了,三哥别忘了我的嘱托。”
福格茫然追出去,还没从震惊里回过神来,她已经走远了。
天欲暮,踏上廊庑的时候,身后赶上来一溜小太监,提着灯笼一个一个往上挂。那橘红的光照亮了檐下那一片开阔地,她看见殿门前站着个人,负着两手,眉目森然。
她硬着头皮走到他跟前,蹲身请了个双安。他没有说话,转身往殿里去了。
她只得跟进去,他在东暖阁设了便餐,雕龙的炕桌搁在南炕上,什么都是双份的。指了指对面,“坐。”
她站在脚踏前说不敢,“奴才微末,不敢逾越和主子同坐。主子只管吩咐,奴才站着听令就是了。”
他寒声道:“朕让你坐你就坐,非要惹朕发火才听话吗?”
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僵硬地在他对面坐下。烛台上的灯火在琉璃罩子后跳动,她顿了顿,执起酒壶给他斟满,然后搁下,缓和着声气道:“我来前也想过,既然到了这份上,我再回避,未免畏首畏尾。我有两句话和主子说,不知主子愿不愿意听?”
他端起酒盏抿了一口,“朕可以选择不听吗?”见她噎了下,垂眼道,“说吧,有什么就敞开了说,伤口捂在褥子里,早晚要化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