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沉松了手,蹙眉道:“被人举报了。”
周恪一刚走过来就注意到了一旁站着的,一脸阴沉的叶峥,再看了看她手臂上浅浅的红,心下立刻明了。
“又打架了?”
又。
陆沉沉嗤笑,无语地耸肩,懒得解释,但对上他的眼睛,忍不住说:
“不是打架。”她斜眼瞥着叶峥,目光讽刺,“是我单方面被骚扰。”
周恪一哦了声,调侃道:“之前跟女的,现在跟男的,战斗力惊人啊。”
陆沉沉瞪大双眼,声音像从喉咙里挤出来:“你听不懂吗,我都说了我是被、骚、扰、的。”
叶峥听不得这话,气焰立刻上去,伸手就抓她,“谁骚扰你?!你说清楚谁骚扰你!”
民警当下反应迅速,立刻扣住他的手臂,一用力将他牢牢地压制在办公桌桌面上。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老实点!”
办案的民警在基层干了多年,看人下菜的本领炉火纯青,从周恪一和陆沉沉说话的样子就知道俩人八成认识,而且关系还可以,不动声色的就对陆沉沉客气了许多。
这要在刚才,十有八九叶峥的爪子要在她身上挠两下他们才会做出反应,哪能这么及时。
周恪一走过来,示意民警放开叶峥。
“叶峥,大家都是同学。”他对叶峥说,暗示意味明显,“有什么话,坐下说。”
叶峥扳着民警的手臂挣了挣,民警顺势松了手,他狼狈不堪地站起来,脸上神情狰狞,有股气急败坏在里面。
边上办事的年轻小警察在写记录,民警走过去,吩咐道:“别写了,同学之间打打闹闹很正常,又不是什么大事。”
年轻人抬起头,懵懵地“啊”了一声,搞不太清状况。
民警再重复了一次,他才傻呆呆地收了文件夹,踟蹰着走了。
见状,叶峥眼神猝然冷下去。他以前就知道周恪一,曾经有女生和他说过,要不是因为他胖,凭他的成绩和性格,再加上这样的家世,多的是人前仆后继,指不定都能和他叶峥平分秋色。
他听了,没当一回事,“就那胖子?”
他嘲讽,“他那张肥肉脸,你亲得下去吗?不觉得自己在亲一盘红烧肉?”
女生被他逗得咯咯直笑,却不肯承认。
“他其实挺好看的。”她说,“就是五官被掩盖住了,等哪天瘦下来了,肯定是个小帅哥。”
“帅?那你喜欢他去。”
女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他要真瘦了,我倒贴他都行。”
叶峥那时不在意,如今听来,心头跟被扎了一针似的,隐隐作痛之余还在嘲讽他。
他舔了舔牙,问陆沉沉:“你们俩什么关系呀?”
陆沉沉忍着恶心,这人简直就是个神经病。她不耐烦,没好气道:“关你屁事!”
叶峥脸上有种类似被羞辱的怒气,咄咄逼人道:“我看他还挺护着你的。陆沉沉你厉害啊,刚分手就找着下家了?”
他望着周恪一,讥讽道:“你还一点都不挑食。”
这句话说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周恪一沉下脸,面色渐渐冷下去,他盯着叶峥,目光比刀还锋利,下颌紧绷,刚要开口,没想到被人抢了先。
“你他妈说什么呢你!”陆沉沉抬腿,一脚就踢在叶峥的肚子上。
叶峥猝不及防,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腰都直不起来,手撑着办公桌,大口喘气。
“操!”
周恪一脸上的沉郁当下转成错愕。
他说:“陆沉沉,你……”
陆沉沉眼神冷淡,见叶峥如同野兽般起身,冲过来,又被周围的警察拉住,死死钳制着。她笑了笑,没甚感情,说:“战斗力惊人,不是么。”
周恪一愣了愣,眼底浮现出笑意,缓缓荡漾开,如墨水滴入汪洋,晕出层层轻快的圈。
……
叶峥闹了一会儿,已经知道自己基本上讨不了什么好。
他算看出来了,派出所的这帮人都帮着周恪一,陆沉沉虽说踹了他一下,变相的也是替周恪一出气,他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没看见。
他愤愤地甩开身前民警拉着自己的手,咬牙骂了声,狠狠揉了揉自己额前的头发,眼神如同淬了毒的箭,直直射向陆沉沉。
叶峥:“你给我等着。”
陆沉沉抱着手臂,不置可否。
叶峥整了整衣服,往派出所门口走去,临走前,他忽然站定,回头望。
“陆沉沉,你永远都是这副脾气。”他说着,看向身后的女孩。
这时是晚上七点,天空暗下来,淡金与青灰交错,氤氲晕染成一幅画。叶峥站在门口,正好处在风口上,夏风吹过,他的声音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他们相爱过,所以他了解她。因为了解,所以知道什么话最能踩到她的痛脚,要她无力反击,痛彻心扉。
“你永远都这样,所以没有人会留在你身边。”他转头,讥笑道:“也不会有人爱你,永远不会有。”
这句话像在寂静夜空里猛然掉落的火星,哗啦一下,引起野火燎原。
陆沉沉静静看着他,看到他往前走,慢慢和夜色融在一起。
她倔强地抬头,心里头的火越烧越旺,她去拍,无济于事,那种灼痛感快要将她淹没。
她说:“你滚吧。”
但任谁都能听出她的无力,她没有想他滚,因为她忙于自救,去救她心里那片废墟。
她听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她心里慢慢地,慢慢地碎掉了。
轰隆过后,土崩瓦解。
*
老警察在旁边默默围观了这场闹剧。
他不语,直到叶峥走后良久,才伸手将周恪一招过来。
老警察以前也是局机关内部的,和周父相熟,算是看着周恪一长大。因为年纪大了,才自行请调到城西所,挂了个副所的名头,实际上就等着退休养老。
老警察:“这小辣椒,你吃得消?”
周恪一噎了一下,“叔,真是同桌。”
老警察笑道:“不能吧,我瞅人女孩挺漂亮的,你就没点意思?”
周恪一挑眉:“你该不会是来帮我爸打听情报的吧?”
“那我哪儿敢呀。”他摇摇头,百思不得其解,“我就好奇,我看小嫂子是个文气的,你怎么和你爸反着来?”
周恪一实在无奈,他没办法和老警察解释,说自己和陆沉沉认识也不过一星期的时间,人家摆明了不相信他。
在老警察戏谑的眼神下,他如坐针毡,有些微微不自在。
好在,身后负责内勤的女警在此时叫了他的名字。
她说:“你过来看看吧,你同学应该没事了。”
陆沉沉的伤很轻,基本上都是浅浅的淤青,只有领口处有几道红痕较为明显。派出所的日常药品很齐全,女警帮她擦了药,连医药费都省了。
周恪一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她正抱着手看伤口,整个人看起来有点憔悴,也有点苍白,但状态还算不错。
他问出最开始的那个问题,“你怎么在这儿?”
陆沉沉抬眼,看着他。
“那你呢,你怎么在这儿?”她疑惑地盯着他,声音有些沙哑,“该不会也打架了吧?”
话说完,她立刻在心里嗤了声。
怎么可能,就这胖子的性格,典型的老好人一个,估计长到这么大连吵架都不会。而且周恪一的体型一看就不是那种健美型的胖,撑死了只有别人打他的份,哪有他打别人的份。
果然,周恪一摇摇头,往后一指,“我在这儿等人。”
陆沉沉问:“等谁?”
“我爸。”
“你爸?”陆沉沉打量一圈周围,没找到符合年龄的男人,又问:“你爸犯什么事儿了?”
周恪一抿了抿嘴,有些哭笑不得。
“他没犯事。”
“那你在这儿等爸爸?”陆沉沉不理解,“警局你家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