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经过去年的事情,黄四更加谨慎了,他打定主意,这次要问个清楚明白,也好能在之后好好思量一下。
当然,对于他这样的樵夫而言,这次……即便被人诓了,只要附近还有山林,他也就不愁活计。
这让他有些兴奋,他家的祖产,在爷爷那辈儿,分家的时候都分给了那位堂爷,也就是现在黄家村唯一的一家大户。
到了现在,弄的自家小崽子想识几个字,都要上门求爷爷告奶奶,搭上好几担好柴,才能进书堂,跟着学上一丁半点。
这个窝囊气已经受够了,有的时候,这亲戚啊,就和仇人差不多,没点人味儿。
这次要真能像村正说的那样,也不管那些闲言碎语什么的,俺还就去了。凭他这一身力气。耕上十来亩良田根本不是事儿。连牲口都不用,实际上,他也没牲畜可用。
对生活有了憧憬,并有了模糊的打算,这其实就是人生的动力。
当然,黄四不晓得这些,他只是觉得,背上沉甸甸的柴禾好像轻了很多。脚步随之也快了起来。
不过,等他离县城越来越近,他的脚步不知不觉就放慢了,因为他看到了很多人,形形色色的人。
县城城门口这里,从所未有的热闹……
然后……黄四就看到了高居于城门旗杆之上的人头,孤零零的挂在那里,随风飘荡……
黄四很惊恐,这无疑是他头一次看到人的脑袋离开身体,还挂那么高。
之后他就有些想吐。并想将自己的视线移,但眼珠子就不听使唤。好像被那颗人头给黏住了一般。
黄四知道,这是自己害怕了,就像那次在山里碰到了狼崽子一样,身体僵硬,根本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干什么,就像没魂了一样,过后才明白过来,自己一斧子下去,劈开了狼崽子的脑门儿,并发了疯似的将狼崽子剁了个稀碎。
也正因为那次的遭遇,这次他要好的多,在没被恐惧淹没之前,就清醒了过来,但他已经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城门口儿,并傻呵呵的仰着脑袋,眨也不眨的盯着那颗人头有段时间了……
悬首示众,传说中的情节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当他清醒过来,并立马低下自己的脑袋之后,他竟然泛起了这个人一定是个大人物,要不然怎么会挂那么高的古怪想法。
很快,他就知道,这颗人头是属于县太爷文大人,一位清官。
这让他又多了些惊恐,连文大人那样的神人都掉了脑袋,这世道真的是太乱了,但说实话,他竟然没多少悲伤。
文瑞这样的人,离黄四太远了,虽然,大家都说受到了文大人的恩惠,应该感恩,去年的时候,大家也确实都到了县城里避祸,但黄四就是伤感不起来,他只是感到了一阵阵的战栗。
很单纯的恐惧,人死了,人头挂在杆子上,甚至于,都未曾想过去询问一下,为什么……
周遭的人很多,却很安静,连窃窃私语的声音都没多少,古怪的气氛让黄四本能的想要远离这里。
说安静其实也不对,城门下方,有人高声念叨着,黄四听了听,很直白,在数说县太爷的罪状,一遍一遍的说,这是想让全部走过城门的人都知道啊。
黄四想仔细听听,不是说他真想明白个为什么,只是想听听,也许可以作为之后的谈资,甚至于,可以说,想看看热闹。
但人死如灯灭,让人死后也不能安宁,太糟践人了。
这就是黄四淳朴而又善良的认知,所以,他机械的迈开脚步,向城门内走去。
不过,声音还是不断传入了他的耳朵,让他明白,县太爷到底为什么死了,人头还要挂在杆子上不能入土为安。
因为他把百姓们交上来的粮食,故意送给了乱匪,所以,新安县的百姓,现在在饿肚子,他还把兵卒的粮食,分给了百姓,这回,是让大秦的兵卒们饿起了肚子,所以不能及时平乱,让新安多了许多冤魂,而他还故意放走了一些重要的匪首,各处匪患由此而来。
新安县的县太爷,曾经的万家生佛,原来是个贼头儿,奸细。
这就是黄四过了城门之后,被灌输进脑子中的印象,说不上多完整,却是那样鲜明,怎么也抹除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