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相谈实际上已经结束,赵石兴致已尽,调转马头,带着人回转大营。
一直没有离去的张峰聚也是满脑子的胡思乱想,他现在并不担心家里真出什么事情,担心也只担心老爷子熬不过这个冬天,其他的……不论是二叔张贤,还是三叔张承,对于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世上,除了老爷子和大哥赵石,没有谁能让他畏惧……
他只是有些隐隐的忧虑,盘桓在心间,却又不能说出来,不觉有些憋闷,所以,最终他还是开了口,“大哥,咱可也是大将军了,杜山虎那老小子别想再在小弟面前……”
说到这里,他脸色却是变了一变,话头也顿住了,他自己恨不能抽上自己一巴掌,本想着弄些玩笑话,松缓一下气氛,提什么杜猛林。
不过,他猛然间就又是一惊,终于知道方才哪里不对劲儿了,杜猛林……从什么时候开始,随大哥南征北战这么多年的同袍,虽说一直不很对付,但却是可以付之以生死的交情才对,但他竟然对杜猛林下意识的有了忌惮。
事实上,张峰聚这个人很聪明,只是生于军旅世家,从军之后,也一直呆在军中,性情不免偏于耿直,很多事,不愿多想,换句不好听的话,这一生太顺,在西北的时候有老爷子宠爱,到了京师,又跟随在赵石身边,风浪虽经历了不少,但从没经过大起大落,想的也就少了。
但在他这样一个位置上,又是那样的家世,要说没有一点城府,就是胡扯了,最多最多,也就是反应慢些而已。
既然察觉了些不对,只一回想,便有了些头绪,心中不免忧虑更深,而更多的,则是愤怒……
想到了就说,对上大哥赵石,他从来不会隐瞒什么,也好给大哥提个醒不是,“大哥,杜山虎那里……好像等不及了……”
他心里琢磨着措辞,骑在马上的赵石已经轻笑了一声,好像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意,声音和缓,带出些暖意,“杜猛林年纪大了……他和你不一样……”
“和我到是挺像的,起于寒微,于军中厮混多年,几番起落,最终才有了今日之权位,他用兵厚重,善于隐忍,但真要论起胆子,可要比你强上许多,一旦让他抓住时机,立即便是雷霆暴雨,让人难以抵挡。”
张峰聚听了这个,眉头顿时就是一挑,对于杜山虎,他从来没有服气过,这几乎成了下意识的反应。
不过,这一回他忍住了没有反驳,心中反而安宁了不少,看来,大哥心中早有成算,用不着他再多说什么了,也是,杜猛林再老奸巨猾,到底是大哥一手简拔出来,任他再蹦跶,还能蹦出大哥的手心?
果然,赵石继续道:“还是管管你自己的事情吧,别操那么多的心……杜猛林眼睛盯着上党呢,玩的也是左右逢源的把戏……但毕竟多年的交情,不会如旁人般,为了名利,将生死兄弟卖了……而他年岁已经不小,也已经是大将军了,有自己的主意很正常,以后相见,一如平常便是,别闹什么脾气。”
张峰聚彻底放下了心,要知道,当年羽林左卫,其实就是他们三个人撑起来的,要说杜猛林投入大哥麾下比他来早上几年,征战这些年,几个人虽然见面日少,但战阵之上,培养出来的生死交情,实胜于手足之情。
他是真怕大哥和杜山虎闹起来,那样的话,大哥无异于断了一条臂膀。
心中虽安,但他还是撇了撇嘴,“那老小子面似忠厚,实则奸狡,惯用些小伎俩,我已经不知吃了他多少暗亏,大哥还是小心些为好……”
他这里心中安定,却是不知,在他这位大哥的心目中,杜山虎实已不可信任,说出的那些话,不过是安他之心,不要过后和杜山虎闹起来,让杜山虎察觉出什么罢了。
实际上,赵石在京师时,就已接到河东密报,长安之乱前的那一个冬天,也正是第一次太原之战落下帷幕,他准备回京之时,有人自京师去到河中,进了杜山虎的府邸,之后,杜山虎的府邸中,死了一个下人。
那个时候,赵石记得分外清楚,从京师来了一个人,给他带来了太子李全寿的口信,,然后,那个人静静的消失了,何其相像的过程。
天下群山,吾与君共之,就是不知道,杜山虎得了怎样的承诺。
若是什么急于建功立业啊,什么年岁大了之类的理由,赵石都可以理解,但那个时候,他回长安的途中,经过河中,杜山虎都说了些什么?
再之后,河中闹了起来,是他入大理寺牢狱最直接的罪名,若非他早有准备,召数万大军直入长安,他赵石会是什么下场?
所以,再什么样的交情,再什么样的借口,于他而言,杜山虎此人,都已经是不可信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