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人将士们旁观着,欢呼嚎叫,但无论鞑靼人怎么邀请,也不会去加入他们,并非矜持,只因为汉人的男儿,无论怎么高兴,也不会为旁人献舞,在汉人地界,男人可以耕种,可以读书,可以行医,可以作战保卫家国,甚至可以经商等等。
但他们绝对不愿给人跳舞谋生,因为那是地道的贱役,甚至不在三教九流之内的低贱行业,与娈童无异,为人所不齿。
草原风物不同,不论男女,都是能歌善舞,秦人将士无话可说,但他们可不愿加入其中,在同袍那里留下笑柄,以后还怎么做人不是?
当然,也有战舞一说,可惜,这里的秦川男儿,可没人学过那个。
赵石这里,都是贵族,自然更要矜持一些,或者会哼唱一些歌谣,但没有人献舞以助酒兴。
“奶酒真难喝,也亏你们喝的那么爽快高兴。”种七娘抿了一口奶酒,伸了伸舌头,小声在嘟囔,她将门出身,少时又少人能够管束,喝酒自然不在话下,但草原上的奶酒,她是真喝不惯。
“草原人不侍耕种,放牧为生,除了拿酿酒,还真想不出他们能喝什么?”
“草原如此贫瘠荒芜,要什么没什么,夫君为何恋栈不去?妾身有些不明白,自古以来,无论汉唐,皆强盛无比,却未有人曾想过尽据草原而有之,何也?于妾身看来,非不能尔,唯不愿尔,漠南漠北,除了草木羊群,一无所有,朔风凛凛,滴水成冰,夫君为何恋栈此间不想归去?”
“若只为北疆靖平,以夫君威势,遣一上将率军北来便是,何必夫君亲自于此领军?”
“夫君耽于草原,迟迟不归京师,若有何变故,有鞭长莫及之忧啊。”
“再者,中原未定,诸国纷纷,难道夫君不想要那扫荡天下,平定中原之功了吗?”
这是一直以来,她心里的疑问,其实也是朝堂许多人心中的疑问,大将军赵石借长安之乱的功夫,一举奠定了他的地位,但迟迟不回京师,在外间一两年还成,还可借此向新帝表明忠心,但两年已经过去,还是不想回京,难免会有人忘了大将军威势,弄出些幺蛾子出来。
这个疑问早已想问,但一直不得其便,今日也不算很好一个机会,但她已有些忍不住了,窃窃私语间,才有了这一番长篇大论。
也不愧是种七娘,说的这些,条理清晰而又明白,语气不重,却颇有劝谏之意,其中慷慨之意,若不看人,不听声音,这样的见识,这样的气魄,谁也想不出,会是出自一个女子之口的。
有意忽略了秦军北上最重要的目的,不过在她看来,大秦如此的强盛,聚集兵力,一举荡平西夏,除了道路阻隔,可能要费上一番手脚之外,当年西夏大破三十万秦军的可能绝对不会出现在今时今日,,西夏非是当年的西夏,大秦也不是当年的大秦了,那么在草原上浪费功夫,也就显得不那么可取。
赵石愣了愣,扭头瞧了瞧种七娘,只见妻子目光灼灼,脸上满是英气和凝重,不由想起当年两人初见之时那位纵横金州,无有忌惮的世家少女。
心中不由暖暖,伸手抚了抚妻子的额前的秀发,却换来种七娘不满的闷哼声。
不由哈哈一笑,也不顾旁人惊异的目光,指着前方便道:“这里天高云淡,原野辽阔,物产是少了些,但却并非你所说的那么不堪……”
“相比汉人地界,这里确实贫瘠无比,而且生活艰难,但在这里……这里连通西域,这里可以和大同往来,这里再往西去,还有着肥沃的原野,足可耕种养马。”
“最重要的……”赵石压低了声音,“这里天高地远,是无法无天之地,只要扫平草原诸部,可不又是一片大好疆土?”
最后一句,虽未说的明白,但却另有深意。种七娘只是略略一想,便一下睁大了眼睛,天高地远,无法无天,想到这两个词儿,她心里顿时掠过一个念头,据地称王。
再想想夫君当初交好李匪,助其称霸吐蕃的事情,心里差不多已经明白了过来,这又是夫君为自己和家人经营的一个退路了。
心里震惊之余,却也暖意融融,这样恢弘之气魄,也只有自家夫君才有,试问天下英雄,又有哪个能如此这般?
她这个时候是真想偎进夫君怀里,撒撒娇什么的,不过这个场合实在不合适,让她很是遗憾,只能白了夫君一眼,将自己满腔的柔情蜜意借着眼神传递过去,顺便告诉自家夫君,妾身什么都明白了。
当然,她并不知道,也许她猜到了一些自家夫君的心意,但却相差很多,自家夫君的目光,从来都还是紧紧盯着遥远的东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