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他也顾不了那许多,张嘴便问:“张大将军是有哪里得罪你了?”
赵石摇头,“非是张大将军得罪了我,而是此时京中,定阳侯,大将军张培贤最让我忌惮。”
好像一声炸雷在种从端耳边响起,简简单单一句话,在种从端听来,却已暴露了太多的东西,是啊,京中除了大将军张培贤,再没有人于军中威望上可与他相比,现在的他,也许不需手握兵权,一声呼啸,也能让人闻声景从。
比如羽林左右卫,比如左右屯卫,再比如雄武军,这里面有多少人曾随他出生入死?谁也说不清楚。
张大将军若陷身于枢密副使之争,哪里还会顾得上其他?闹上这么几次,若张培贤在枢密院变得无所事事,威名扫地是一定的了,还有什么可以让人忌惮的?
但他这是要干什么?这是要干什么?
种从端满脸的惊疑,瞅着赵石,上下打量不休,这个女婿好似发自骨子里般的野心和煞气让他一阵心寒。
这个时候,尽管感觉分外无力,但他还是勉强开口劝道:“当年之事,你也算经历了的,而老夫若与你一般,当年种家,不复存焉。”
赵石哪里会被这么一句软弱的话所劝,当即便道:“当年之事,我有从龙之功,然到时候,陛下可愿念及当年之情,饶我全家性命?不过您也放宽心,此只为身家性命尔,若陛下依旧重我信我,旁人也不来谋我,也不过些许未雨绸缪罢了,不过,旁人若是拿着刀来,我也不能引颈就戮,任人宰割,这些准备,正为了非常之时而设”
“您若觉着不划算,还请您立上辞呈,朝野之事,便也与您无干,但我不成,家人性命之安危,麾下旧部之荣辱,皆系我一身之上,我却是放不下的。”
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下来,一个盯着酒菜,心中多少有点把握,一个盯着窗外,心里翻腾,犹疑不决。
沉默的时辰很长,但终归被种从端沙哑着嗓子打破,“好,我就随你走这一遭”
赵石笑了,接着便拿起酒壶,为老丈人的酒馔中添酒,一边就想说话。
但种从端摆手,盯着他的眼睛继续道:“你给我一个实话,若陛下陛下想要。你会如何?”
赵石摇头失笑,站起身来走到窗棂之前,一把推开窗户,望着安静的夜色,声音传来,却好像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就算是陛下,也不成的,赵石的命,除了自己,谁也拿不走。”
种从端虽说满腹的忧虑,但此时心却定了下来,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这一句话所表露出来的决心,听着好像有些不对劲儿,这话乃地道的大逆之言,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而赵石却说,自己的命连陛下也无权决定,这无疑是大逆不道之言。
但种从端却未如方才般震惊,而是定下了心来,其实,这并不难于理解,储位之争,想来凶险,种从端自己曾亲身经历,而且还是那样一个漫长的年头,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听过?
只要参与进来,就应该明白,储位之争,争的其实就是帝位,皇帝未崩,而争帝位,实于谋反无异,多少大逆不道之言,在密室之中回荡,多少刺王杀驾的阴谋,在窃窃私语中诞生,种家,百年世家,就是这么一路走过来的。
说他们不忠心吗,不对,但要说忠心,也只是忠于自己的家族罢了,这就是世家门阀,也正是这样的世家门阀,在王朝兴衰中扮演着不同的角色,也只有这些,才是他们生存并壮大下去的动力。
而景兴变革,也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实际上,打动种从端的,除了这一番相谈外,也就是这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