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形容赵石的心情,前生今世,或畏他如蛇蝎,或视他如寇仇,或对他敬若天神,或对他提防有加,凡此种种,但遭人当场戏弄,却还是头一次。
而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根本不可能用尴尬这样的词来简单形容他的心情,他几乎用全身的力气才压制住心底的愤怒,僵硬的笑笑,缓缓坐下身子,只觉得心脏怦怦直跳,一股股热血直冲脑际,仿佛要爆炸开来般的感觉。
瞄了瞄景帝,桌案底下的双拳攥的死紧戏还没演完,但终归有落幕的时候。
沈才人也在笑,但眸光转动,亮如两点晨星,带着些许的纯真和澄净,还有点点的好奇瞧了过来,也不用景帝吩咐,盈盈起身,莲步轻移,来到赵石桌案之前,还侧头打量了两眼,这才深深一礼。
“将军之名,震于蜀中,妾身于深闺之间,也是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世间豪杰,当如是乎。”
一边说着,带着敬慕之色,执起案上酒壶,一边嫣然笑道:“请为将军把盏。”
景帝的笑容终于略微僵硬,眼中闪过怒色,那是男人的嫉妒心在作祟,对面的王虎,多少有些愕然,也有妒意在心中划过。
绝世妖娆,本非男人恩物,天地所钟,现于世上,多为祸乱之源,能有助于王朝事业者,怎一个了得,赵石已隐隐觉得,京中的诡异局势,与眼前这个女子应是脱不了干系,而景帝心中,也隐约觉着,这一次,带赵石来宜春殿。当真是个败笔。
赵石这回是端坐不动,只微微颔首,顺手接过那双几乎完美无瑕般的小手捧着的酒馔,指尖传来些许触感,再对上那双足以让世间多数男儿疯狂的若水双眸。即便是赵石。也心中微荡。
不过这个时候,屈辱所带来的愤怒还未消去,心中又满怀警惕,加之本性冷漠。却还是不懂声色的接过酒馔,一饮而尽,“多谢才人。”
沈才人脸上微羞,敛首又是一礼,这才袅袅娜娜的回到景帝身边。伏在景帝耳畔,低声说了两句,也不知说了什么,逗得景帝又是哈哈大笑,宠溺的搂过她娇软的身子,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赵石当时脸色就更黑了几分,虽不知他们说的什么,但那时不时瞟过来的目光却告诉他,说的可不就是他嘛。
从到了宜春殿到现在。赵石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野心勃勃,心性深沉难测而又多疑的皇帝陛下,色令智昏,还是故意为之。他弄不清楚,但今日这番戏弄,留给他的印象是如此之深,之后的天大风波。究其根底,其实却也正源于今日。
之后情形。景帝也多少有些放浪形骸之意,让赵石更是不知,今日见到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诏见征尘满身,载誉归来的大将军,竟然是这么一副场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还是说,自得此美人之后,皇帝陛下宴饮朝臣,都是如此?
赵石不再深想下去,那没有任何意义,之后他只问一句答一句,埋头饮酒吃菜,心里也渐渐轻松了下来,毕竟现在皇帝陛下应付身边的美人多些,哪还顾得上旁的什么?
直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景帝好像才从温柔乡中拉回了心神。
“金人使节已抵京师,爱卿说说,金人诚意如何?”
赵石放下酒馔,沉吟了一下,又瞥了一眼上首,有些别扭,此等国朝大事,好像。太过随便了些,但话还是要说的。
“回禀陛下,要说金人有何议和诚意,微臣以为,金国上下,满是背信弃义之徒,后周与金人屡屡议和,称臣纳贡也非一次两次了,但金人还不是年年南下,岁岁寇边?”
“今与我议和,不过迫不得已尔,其实微臣觉得,议和不议和,皆是一般,一旦金人兵强马壮,定要再与我大秦兵戈相见,我大秦一旦粮草充裕,也要进军收回汉家故土。
其实,如今议的,不过是河中归属而已。”
方才说话,王虎还能时不时插一句,毕竟他景王府旧人出身,有很多话题可以和皇帝陛下谈,今以白身入宫,看来九成九是要起复了。
但这回谈到议和大事,王虎只能闭紧嘴巴,赵石在河中两年,连番激战,打的金人丢盔卸甲,太原府一战,更是几乎让金人太原精锐一朝丧尽,逼得金人乞和,所以在议和大事上,别说是他了,便是那许多朝堂重臣,也没一个敢说比大将军赵石更有说话的资格的。
看着年轻的大将军侃侃而谈,同是景王府旧人,儿子更娶了长公主的他如今却落魄至此,这让人情何以堪?心里酸水直冒之余,那锥心刻骨的恨意更是深了几分。
“爱卿所言甚是,然河中归属事上,又当作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