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五章议和(七)(2 / 2)

将血 河边草 2145 字 1天前

死了也好,待罪之身,一生英名,尽数化为流水,像他那样的豪杰,若是身体尚可,也只会说一句,可惜不能殁于战阵吧?

想到此处,独吉思忠眼圈微红,更有几许愧疚在心中闪过,两人相交几十年,虽说一文一武,却能相交莫逆,不为别的,只为两人都有一颗拳拳报国之心……而今想来,还是自己差了一筹,心怀之中藏了私念,不然……

但这又能怪得了谁呢?天下间事,本就如此,多少事有利于国,却也不得行之,为何?只为天下人皆怀私念罢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除了身败名裂,还能得到什么?为国计,为天下计,当留有用之躯,以待来日。

他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既然议和之事已定,接下来要琢磨的,就是议和条款了,既然不能舍了太原大同,那便一定要秦人退兵,可……秦人和周人虽一样是汉人,打的交道却少,能如周人般便是打了胜仗,也如打了败仗般的可以随意欺辱吗?

而此次议和正使也不是他独吉思忠,而是旁边宅子里的完颜录真,像许多女真贵戚一样,一个暴躁而又愚蠢的家伙,份属三王子一派,随着陛下登位日久,朝中储位之争也在逐渐显露苗头。

而女真人的政争,与南边汉人不同的很,激烈而又凶险,一个不慎,便是灭门之祸,也只有这些不怎么聪明,却偏偏野心极大的家伙还敢参与其中,像独吉思忠这样的人,自然是敬而远之的了。

还好的是,这完颜录真虽自大惯了,又与其他在盛京呆久了的废物们一般,丝毫不将汉人放在眼里,但这次来,却定是得了嘱咐,大事小情都不敢瞒着他,虽说是正使,却只挂个虚名罢了,决议之权还在他的身上,不然的话,他对此次合议到底能议成什么模样,可就一点底都没了。

不过,可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此次与秦人打交道,和议是一回事,他想看的,还是秦人的国势到底到了什么样的地步,真的就能如战阵之上般万众一心?是否有机可乘?再有就是要看民心气运,也许,回去之后,要到南京,与那位坐镇南京的秦人叛将交一交心了……

不过想来,也不用再等多少时日了,不管怎么拖延,秦人朝廷终归不会无动于衷才对,来人也就在这几日了吧?也许已经到了,到了希望那位秦人的大将军犯一下糊涂,干出些蠢事出来……此人领兵之能实在可怖可畏,若能借机除了,可就是邀天之幸了,可惜,往日疏忽,未能在秦人朝廷上结下些善缘,不然的话,现如今到是可以好好利用一番才对……

“王大人可是已经有了计较?”

灯火明暗,就像如今段德段文芳的心情,这些时日,百转千回之间,诸般对策萦绕在他的心头,却没一条能让人满意的,思来想去,入枢密院任职还是少了些底气,但金人使节的到来,却堪堪阻住了最终的一步……

他心里明白,议和是个苦差事,名声也不算好,但只要办成了,结果符了上意,即便有些骂名,得罪些人,也是值得的,而最重要的是,谁都明白,入中书,枢密院这样的地方任职,一个看的是身家底蕴,就像那些大阀世家子弟,朝野之间,盘根错节,机会自然比旁人也就多了。

再有便是功绩,其实值此乱世,想要功绩也是轻易,尤其是兵部这样的地方,就像他段文芳,随军东征,添为观军容使,功绩自然是少不了的。

但话说回来了,就算有些功绩,却也不足以支撑他在枢密院站稳脚跟,任得要职,缺憾却又明显,非是才干不足之类,而是他这些年宦途经历所决定的。

他虽也曾在军中任职,但却从未领兵一方,而在兵部任职,一步步升迁上来,也没有独当一面的机会,再有,更是缺少主政地方的经历,这般算下来,在旁人眼中是个什么样子也就清楚的多了,换句话说,资历尚可,却乏威望。

威望不足,可以才具补之,什么时候展露才干?那还用说吗?放在眼前,自然便是议和大事了……其实,换句能理解的话说,像中书,枢密院这样的地方,家世,人脉是最重要的,如果你没有,那么只能跟人比才干了,而在这样的地方,什么叫才干?

不是吟诗作画,更不是什么大公无私,品性端方就可以的,而是要看审时度势,掌控大局的能力,而无疑的,议和之事考量的正是这个,如果能主导议和事成,又能不失国体,入枢密院得任要职也就没了最后一丝障碍,这才是他如此热衷于此的根底所在。

但金人议和时节偏偏这个时候到了,对于大秦来说,自然是一件好事,但对于身负议和使命,准备孤身入金,展现才具的段德来说,却是不啻于当头挨了一棒。

偏偏这里又是河中,那位大将军的地头,许多手段哪里使的出来?这些时日下来,更是防贼一样的防着他们,两国议和使臣离的到是不远,但却如隔天堑,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予人。

偏偏,有些事情心里想得,却断断不能宣之于口的,不然一顶与外使私通款曲,卖国求荣的帽子就能压下来,这在后周也许是常有之事,但在大秦,估计先得就被唾沫淹死。

本来还打着在这里拖延些时日,等朝廷旨意一下,顺道随金人使节回长安,途中也许还能有些机会,但这些时日下来,朝廷旨意迟迟未到,两人再拖下去,可就显眼儿的很了,王正清到没什么,但他段德身上可还挂着观军容使的差事,这里若再拖延不休,河洛那边的正事却也耽搁了,没准儿那些正功心切的家伙们能干出什么来呢。

如此这般,也难怪他焦灼如此,而奇怪的是,自打知晓金人使节到了汾州,开始时,眼前这个老狐狸还如他一般想着对策,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这人却是越来越是敷衍,胸有成竹?

段德心里多少有了些不安,今夜对酌,终是忍不住,问了出口,话一出口,他其实也就后悔了。

果然,那边王正清手拂须髯,微微瞄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摇头晃脑的道:“说起来,老夫已十余载未曾离过长安了,未想到,竟然在有生之年,还能来到如此远的地方……这北地风物,到底不同于八百里秦川啊……”

段德眼皮子跳了跳,心里也不知是怒是忧,但他心性向来坚忍,根本不理对方话中的调笑讥讽之意,反而豁出去般紧接着便问了一句,“王大人,可是京中有了消息?何必敝帚自珍,说来听听,将来许是有何回报也说不定呢……”

这边王正清听了,瞳孔立马缩了缩,过了半晌,才呵呵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