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七章退兵(2 / 2)

将血 河边草 4144 字 1天前

要是搁在一月之前,后周兵马若敢与秦军决战,张培贤绝对会毫不犹豫与岳东雷会猎于河洛,大战上一场,让岳东雷知道一下,秦军从来没有怕过谁,但在这个时候,张培贤便算是有心跟后周兵马决战,也不可能了,大军退兵之际,返身迎战,绝对是军中大忌,便是胜了,这十余万大军也必定损伤惨重,得不偿失。

张培贤即无心决战,遂让王缨等人断后,且战且走,这一下,诈败做的真是连神仙也看不出来了。

如此数日,秦军退守函谷,岳东雷此时也断不会容秦人占了这河洛门户,而后周援军也越来越多,士气更盛,虽率军猛攻函谷。

秦军坚守数日,此时已到了初冬季节,若张培贤决定死守的话,后周兵马想要攻克函谷关城,却是难如登天,但张培贤又听了江善劝说,要知道,一旦函谷关还在秦军手中,河洛便为熬兵之地,后周断不会坐视不理,与初衷也就远来。

张培贤听信江善之言,数日之后,弃了函谷关城,徐徐退回潼关,后周各部人马,也是精疲力竭,不敢再追。

一场大战,到了这个时候,终于落下了帷幕。

秦军于后周兵马在河洛之间拉锯数月,各有伤亡,秦军围攻洛阳一个多月,终不能克,遂退兵而去,后周兵马衔尾直追,先与秦军于渑池左近大战一场,迫得秦军后撤,接着又有十数战,一路之上,遗尸无数,秦军退守函谷,后周军随后便到,猛攻数日,秦军久战兵疲,又兼士气低落,遂弃函谷,退于潼关。

于是,大战数月,两国竟又都回到了原点,秦军损伤颇重,但后周损伤更重,战事平息,两边都在舔着自己的伤口,虎视眈眈,直到冬天的第一场大雪到来,战场才终于彻底平静了下来。

回到孟珙这里,在秦军退兵之后,他犯下的最大的过错便是紧闭四门,没派一兵一卒出来,追击秦军,孟珙有自己的道理不假,洛阳守军其实已经被打残了,根本派不出人手来追敌,便是秦军被逼得节节后退,各部争先向前的时候,孟珙也是这么认为的,再加上,那几乎是白捡来的功劳,他孟珙也不屑去要,若非他将秦军拖在此处,哪里还会容得各部争功?

但他可是大错特错了,之后有人给他罗致的罪名中就有这么一条,见各部兵马与秦军激战,而只坐视不理,怯敌畏战之心昭然。

听上去可笑吗?率洛阳惫懒之军,百里袭敌,破敌一部,挫敌锋锐,接着又率部死守洛阳,任秦军猛攻而岿然不动,若说这是怯敌畏战,说话的人是睁眼瞎子不成?

但这可一点都不好笑,也正是这一条,将孟珙给钉死了,至于其他什么欺压同僚,呼喝斥骂,如对奴仆,又有什么不纳善言,率兵轻出,致损兵折将,险致洛阳失守等等等等,就都不算什么了。

怯敌畏战,保存实力,居心叵测,这些话被文官们用老了的,身为武将,不出兵吧,就是这般,出兵吧,却又成了率兵轻出,轻启边衅什么的,遇到这种不讲理的,武将哪里还有活路?

这回可不是解职那么简单了,摄政王要推脱此战的责任,朝臣们要与武将们争功,还要帮着摄政王转移视线,又有前洛阳提点兵马,如今的枢密副使钱祖范等嫉其才干,又想争那枢密使之职,屡进谗言,而武将们也在眼巴巴的等着朝廷的奖赏,对于倒霉的孟珙,少有人会站出来说话,看不清风色吗?还当的什么官?

于是,腊月间,削夺孟珙官职,递解入京交有司堪问的旨意便到了洛阳,孟珙子孟青大怒,欲率人斩杀钦使,为孟珙所阻,许是已经觉察出,此次入京,恐怕要凶多吉少,遂将孟青召到面前叮嘱,让其辞官不做,到淮左乡下,护送孟氏一族往荆襄,投奔岳东雷。

孟青不从,执意护送孟珙回京,孟珙大怒,一个耳光过去,严令其回乡,孟青这才作罢,其实却是打起了径自去荆襄,找岳东雷为父亲说话的主意。

但两人都未想到,此次一别,却成永诀。

大雪之中,洛阳东出百里,在一间破旧的山神庙中,一杯毒酒入喉,一生征战,败敌无数,南击南唐,北抗女真,西抵西秦,忠直梗烈的一代名将,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去了,陪伴他的,只有一身伤痕,以及那几位居心险恶的钦使而已,后周名将,孟珙逝。

大秦咸宁六年腊月二十五,后周洛阳守将孟珙在递解进京之时,畏罪自尽,殁于道途,后周摄政王赵彦大怒,灭其九族,一力举荐孟珙镇洛阳的后周枢密使,太子太师李成谋也受了牵连,被贬于淮左,而枢密副使钱祖范也没得了什么好,赵彦恶其人太过阴毒贪婪,遂将其赶回了洛阳,仍任洛阳提点兵马一职,枢密使一职,却给兵部尚书陈大忠得了去,可谓是白捡了个便宜。

岳东雷力保孟珙的奏章姗姗来迟,对于屡立大功,在军中根深蒂固的岳氏一族,摄政王赵彦也忌惮三分,孟珙已死,岳东雷却不是孟珙,需善加安抚,晋其为枢密副使,太子太保,仍镇荆南。

到得岳东雷听闻孟珙死讯,郁郁寡欢数日,也就算了,毕竟孟珙虽与岳氏乃是世交,但孟珙本人与他却并无多大的交情,只孟珙之子孟青幸免,又知孟青乃难得的猛将,起了爱才之心,后派人去寻,却早已不知所踪,到也算尽了心意,岳氏祖训,不得干涉朝廷政务,所以,便也罢了,连给孟珙洗雪冤屈的想法也没有的。

他却不知,此时此刻,黄河岸边,却有一衣衫破碎的青年瞪着被仇恨刺激的血红的眼睛,怨毒的盯着开封方向,发下毒誓,早晚有一天,他孟青会回到那里,斩尽仇人之头,饮尽仇人之血,以报这倾尽三江五湖之水也难洗清的血海深仇。

孟珙死讯传到潼关,张培贤唏嘘之余,却是大喜,对料事如神的江善又信重了几分,俨然便已对其如心腹爱将了。

潼关人事也变化了许多,王佩屡败,丧师辱国,被召了回京,不过为其说情的人不少,毕竟是朝廷仅有的几位大将军之一,这次出征,虽然败了两次,两次都是极惨,但说起来,其人才干并没有看上去那么不堪,第二次败仗吃的更是有些冤枉,其实率军两万,苦战一天,阻住后周援军十余万,杀敌无数,真较真起来,其实算得上有功无过。

只是败了毕竟是败了,罚肯定是要罚的,于是,罚俸一年,削夺其爵位,暂领殿前司禁军指挥使一职,以观后效,处罚的虽然算得上轻之又轻,但出去一趟,什么都没捞到,还成了败军之将,其中郁闷,也只有王佩自己才能真切的体会的到的。

之后兵部尚书李承乾自请到潼关阵前效力,景帝不准,朝议良久,最终大军副帅之职空悬了下来,三头变成了两头,谁也不知,这对于大军来说,是好是坏。

……

再回到临汾,此时后续的那许多风波赵石是猜也猜不到的,现在他只知道大军退兵了,连函谷都没守住,直接退后了潼关,看到这个战报,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他心里已是大骂,十余万大军,一退千里,这兵是怎么带的?难道后周那个什么岳东雷还成了神仙,会撒豆成兵不成?

当然,归根到底,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以秦军之精锐,根本不至于如此,他自是不知江善献计之事,战报上不可能说到这个,而为机密计,此事也只有张培贤与江善两人知道罢了,不然的话,他也只有拍手称妙的份儿,更没有关注到,当年在利州城见到的那个满脸病容的青年校尉,已经开始展露峥嵘。

而实际上,就算明白了这个,对于河中秦军此时的处境也没有任何益处,大军退回潼关,张培贤这次却没有强令其退兵,只是让他见机行事,粮草后路皆不用担忧,话里的意思,赵石明白,与后周这一仗,还不算完呢,而他这一支护住大军侧后的偏师也就没必要动,不过一旦来年开春,观现在情势,金人定然大兵云集,临汾还守不守得住?有没有那个必要,跟金人角力一场?

这便是他头疼的原因所在了,非是他不够决断,而是这真的难以绝决。

诚然,若守临汾,必然比守解州要强许多,但汾州在金人手中,金人后路无忧,便可倾力来攻,战事也必然艰难,而若守解州,解州虽然残破了些,远不如临汾来的坚固,但也拉长了金人的战线,一旦金人攻拔不下,便会后继乏力,易于破敌。

苦思良久,还是难以作出决断,不由站起身来,来回踱步。

“要不向朝廷请些援兵?”

这时说话的,不会是旁人,只有种七娘一个,她也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声提议道。

赵石摇头,“你又不是不知道,朝廷欲占河洛,大军在那里也打了这长时日了,怎会轻易改弦易辙?再则说了,若往河中增兵,张培贤头一个便不会答应,取河洛之功是大,难道取太原之功就小了?喧宾夺主,张培贤断不会答应。”

种七娘咯咯笑了起来,努力营造着轻松的气氛,“夫君大人这雄心真的不小,竟然还想取太原”

赵石不禁失笑,心中烦恼稍减,也开了一句玩笑,“十余万雄兵在手,太原未必不能想上一想。”

顺着他的口气,种七娘道:“是啊,若假以时日,南先生他们两位招齐兵马,夫君大人手中可不就握着十余万雄兵了?”

“是啊,时日还是短了些。不然的话,张大将军之功未必能比得过你家夫君我。”

说到这里,猛的一顿,若有所思,种七娘轻轻挽住他的胳膊,轻声道:“夫君志向远大,其实早已有了决断,何必又要自寻烦恼?”

一句话,好似拨开云雾,见了青天一般,赵石眼睛一亮,是啊,在解州就已经想的好好儿的了,欲要经营河中,与金人对峙一番,守临汾?还是守解州?可不是自寻烦恼?

便是金人来上十万大军,又有何惧?只要战机把握得当,金人女真,汉军,杂胡兵马,纷乱的很,难道还想困住他这数万精锐不成?就算将河中打个稀烂,金人过不得河去,他便是有功无过,其余还怕个什么?

再则说了,解州定策,也不是闹着玩儿的,一个冬天,足够挑动起纷乱,到时金国境内烽烟四起,瞧金人又如何应对?

当务之急,不是守哪里,而是手下猛虎武胜军乃是新军,定要让他们在大战之前,磨练一番,不然的话,精锐也就无从谈起。

脑海之中,渐渐清明了起来,在地上又踱了两步,既然知道该干什么了,后续的细节也就顺理成章,不用深想,就好像能从脑海中冒出来一般。

“好,派人回解州,催催那两位不紧不慢的,这河中之胜败,其实就在他们两位身上。”

“夫君大人想通了?”种七娘歪着头,有些不确定。

赵石重重点头,拉过种七娘来,便抱了抱,侍候在那里的赵大赵二瞧了咧嘴,心道,这公母两个,亲热也不找个时候,不知道青天白日的吗?不过却齐齐仰头,作流鼻血状,看也不看那边一眼了。

种七娘大羞,努力挣扎了出来,却还是难耐好奇之心,她毕竟只是提点了两句,至于夫君大人之后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又会建下多大的功业,甚至之后会不会因为自己这一番话,而兵败河中,她心里是一点底也没有的,不由追问,“夫君要怎么做。”

赵石哈哈一笑,迈步来到堂前檐下,举头望向阴沉沉的天空,大雪漫天,什么都看不清,瞅不明,接着他便转首望向东北汾州方向,笑道:“我到要瞧瞧。有了援兵的汾州重镇,到底有多稳当。”

种七娘大惊,别是夫君被自己激的疯了吧?脱口便问,“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