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另外一个原因却是,攻城的人也换了,攻城的方式也就大不一样。
猛虎武胜军初战,身后站着那么多观战的,领兵的几个人都是慎之又慎,伤亡什么的怕吗?说实话,怕的很,但怕的还是在其他各部面前丢人现眼,对于这支队荣耀渴望到极点,也骄傲到极点的年轻军伍来说,没有比丢人这种事加让人难以忍受的惩罚了。
于是,种怀玉亲自阵前调度,几个领兵的国武监同窗纷纷请战,阵前士卒,有些紧张,但士气却也不低。
解州城池不高,却也绝不算矮,还有取自汾水的护城河,虽然城上人马见秦军大队人马蜂拥而至,呼号奔走,看上去很混乱,但实际上,在威望甚高的解州知州于云成辖制之下,并非没有一战之力,尤其麻烦的是,此人官声不错,城中百姓相助守城的也不在少数,这么看来,却真的是不软不硬,一块很好的试金石,嗯,或者说是磨刀石准确一些。
照赵石自己的意思,这就是一次练兵,虽然残酷,却能让猛虎武胜军速的成熟起来,些许人命在他眼中,也就变得加微不足道了。
之所以说戏剧化,根却还在种怀玉这里。
在杜山虎等人或好笑,或轻蔑的注视之下,这位战场初哥绕着带着自己的下属,绕着解州城足足转了有三四圈,近三万猛虎武胜军实在是没法围而攻之。
这位脸皮到也厚实,直接请令,要调杜山虎一部万人往城西佯攻,赵石应之,杜山虎郁闷的领兵去了。
本来种怀玉转了这几圈下来,城上守军就已经有些慌了,大呼小叫的好不热闹,等到杜山虎分兵而出,城上是乱象纷呈,不说也罢,于云成到底是文官,科举出来的,于战事上真的是一窍不通,这边分兵欲攻西城,他立即命人增派人手上西边城头,看上去很不含糊,其实就秦军这点人马,两边攻城已是极限,根本不可能四面环攻,没必要如此惊慌失措。
战后让杜山虎差点气歪了鼻的是,他这边佯攻做的有模有样,派人挖地装土,准备填埋壕沟,又命人架设云梯,一应手段,都使了出来。
但按照张锋聚的话来说,怎么看,猛虎武胜军这边加像是佯攻。
先是数百人离队,举着盾牌向前,还没到一箭之地,城头上的箭矢已经稀稀落落的射了下来,数百人稍有骚动,随即便被领兵军官压制了下来,接着不为所动的靠近上前,终于引得城上箭雨大作。
这数百秦军表现出了良好的战场纪律,在箭雨之下,坚挺的呆了一刻钟,这徐徐退后,除了一人不慎为流矢擦伤了胳膊之外,并无一人伤亡。
张锋聚等人在阵后看的有些莫名其妙,过后隐约明白,这估计是试探一下吧?怎么弄的这么别扭?佯攻都比这做的好。
确实是试探,只因种怀玉根本不知道守城箭矢如雨而下到底是个什么情景,这谨慎的派了人去踩了踩,算真正长了见识,也有了个直观的印象。
接下来是让张锋聚等人长见识的地方,猛虎武胜军要说旁的地方还有稚嫩,初战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但它的辎重营真的已经很可怕。
之后,种怀玉一声令下,杜橓卿这里辎重营下属的工程营便动了起来,许多已经准备好的袋被拿了出来,掘土装袋,专业的就是专业的,不一时,便已经多出了数百装满了土石的袋。
同时,一些古里古怪的独轮车已经被工匠们熟练的组装了出来,这种车,下面带着单排的两个轮,上面的板面足有一人半高矮,板面上面,铺着厚厚的牛皮,板面长长的,下面轮两旁留下空当,下面至少能站六七个人。
工程营的兵卒二话不说,将装满土石的袋整齐的码在板面上,准备停当之后,几个人藏在板面下面,推着这古怪的车,来到阵前。
聚齐数十辆之后,领兵官指着城墙一处地方,一声令下,数十辆车在人力推动之下,速的向城墙方向而来。
到了这个时候,真正看到别开生面的一幕,任城上箭下如雨,也无法伤的车下之人分毫,这分明就和撞车差不多。
顺利来到壕沟下面,奇妙的是,车停下,下面的人使劲的摇动一个把手,上面的板面竟然分为了两层,上面那层被顶的竖起,依次将板面上的土袋倾倒入护城河中,然后掉头,迅速离去,不光阵后观战的张锋聚等人看的目瞪口呆,连城上守城的也瞠目结舌,随后便是惊慌至极的呼喊。
城头上终于出现了一身官服的文官身影,探头向下瞧着。
而种怀玉这里眼睛一亮,招手命人叫过来三个能开得三石以上硬弓的神射手,指着城头那文官的身影嘀嘀咕咕说了两句。
随后,三个人散开,随在工程兵身后,趁乱张弓搭箭,偷袭出手。
城上那显然就是于云成的文官只觉脑袋上一凉,官帽已经被射飞了出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肩膀上传来剧痛,向后便倒,另外一支箭矢,擦着他的鼻梁飞过,若非晚了片刻,这一箭,定然是穿喉而过。
种怀玉哎呀一声,可惜的拍了一下手,失望之极,若是射死那人,估o着解州也就唾手可得了不是?三个射手回来,还没来得及得意片刻,当即被种怀玉骂了个狗血喷头。
不过这一箭虽然没要了那人性命,却也引起了城上守军的恐慌,工程营这边速度有加了许多,不过两个多时辰,反复数趟,一段壕沟明显已经被填平了。
行云流水般的际近于机械化的流程,可以说,当世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这就是现在猛虎武胜军出彩的地方。
若说到了这个时候,还谈不上什么戏剧化的话,那么接下来是此战让人无奈的时候。
填平壕沟,然后自然便是攻城,这个没什么取巧之处,早已经准备好了攻城士卒,在战鼓声中蜂拥向前,而在速奔跑中,还在极力的保持着既不过分严密,却也并不松散的队形,常年累月的训练,将一些东西已经刻进了这些士卒的骨里面。
但攻城并不顺利,城头上,于云成受创,但此时,却裹着胳膊带伤出现在了城头之上,只是面前多了几面护卫严密的盾牌而已,这对于士气的激励实在不可小觑,这人也许不通战阵,但却着实有根硬骨头。
登城之战,往往是一场战事惨烈的部分,但却又被猛虎武胜军改写了。
两千步卒,蜂拥而来,箭雨之下,伤亡不可避免的开始出现,不过不能阻止秦军竖起云梯,攀爬城墙。
而与此同时,那边的怪车也加紧了动作,的填埋壕沟,以利大军攻城。
第一波攻势短暂而又激烈,显然,在主将受伤督阵的情形之下,守城金兵多出了许多勇气,滚木,石块,桐油火把,如雨般落下,士卒惨叫着,从云梯上跌落下来,摔的惨不忍睹,被滚烫的桐油浇到的,立即被烫的皮破肉烂,尤其是火把下来,立即将一片人烧成火人,凄厉的惨叫声,令人闻之悚然。
初经战阵,再严明的纪律,再刻苦的训练,在淋漓的鲜血和如同地狱一般的场景面前,也显得那么苍白,进攻毫无疑问的受挫,禁受不住意志考验的,开始纷纷后撤。
这个时候,种怀玉脸色也是苍白异常,刺目的鲜红,以及那让人不忍闻之的惨叫,让许多士卒与他一般,都有一种呕吐的欲望。
还好的是,他还没忘记自己的职责,强忍住心头的翻腾,沙哑着嗓下令,命医士营救治伤兵,并将先退的十余名士卒挑了出来,押到阵前,虞候江善将手一挥,刀光闪烁,十余颗人头当即落地,鲜血喷洒,震慑效果很明显,有的人当即吐了出来。
种怀玉知道身后观战的那位大帅,大将军,到底想要看到什么虎武胜军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面前的场景也可怕的厉害,所以,他没有命令第二波人马上前攻城,而是下令给杜橓卿,投炮准备。
这真正到了戏剧化的时候,猛虎武胜军的投炮射程达到了可怖的八百多步,在这个距离上,可以说当世没有谁能比得上,大肆运用投炮攻城的人还在遥远的东北草原放羊牧马,像南唐后周,即便有如此攻城利器,也无法像猛虎武胜军这般,大规模的装备于军旅。
而此时,无论是投炮,还是撞车,早已被辎重营的工匠们麻利的准备好了,这些工匠,皆为国武监产物,每个人几乎都有一手不错的木工活计,尤其精擅军中器械,这样一群工匠,在其他地方,也许紧紧能糊口而已,但在猛虎武胜军,却已同兵卒无异。
有了这些人,猛虎武胜军的辎重营真真正正称得上可怕,试想一下,即便未曾懈怠攻城器械,这些人也能在数日之内,制造出各种军中利器,且质量远胜各国同侪,在不论人,还是女真人,还保留着去南方汉人那里掳掠工匠的时候,却有精通于军械的工匠不断补入猛虎武胜军,也许赵石并未给当世带来什么先进的技术手段,但不可否认的,国武监的存在,却已经在某一方面,打破了当世的格局,也许此时对当世的影响还微乎其微,连赵石自己都未有察觉,那么,随着猛虎武胜军的崛起,这种影响必然渐渐显露出来,直至一发不可收拾。
当然,基础一旦打下,将来便一切皆有可能,而现在看来,明显的当然都表现在猛虎武胜军身上。
人类创造出的先进的东西,都先用于战争,之前如此,之后还是一样,而如今,在猛虎武胜军身上,表现的加具体。
投炮的投臂在吱吱扭扭的声音中,弯曲出可怕的弧度,接着猝然弹出,硕大的石弹带着恐怖的呼啸声飞向远方。
此战戏剧化的一幕出现了,第一枚石弹乃是试射校准,但之后让所有人呆若木鸡的是,石弹呼啸着飞上城头,正正砸在城头某处,接着,连同城垛,已经一大片守卫在那里的金兵,还有于云成,在众目睽睽之下,瞬间便都消失了,留在人们眼里的,是那里一大团淡红色的烟尘,烟尘中传出的惨叫声,离着老远也能听的真真的。
“来人啊,于大人呢,于大人呢?”
“于大人死了。”
“于大人被砸死了。”
城头之上,一片慌乱,这回,再没有人能管得了。
这样也行?种怀玉瞬间瞪大了眼睛,接着就是一阵狂喜。
还没等他高兴多会,却有人来到近前,“大帅问你,为何不继续攻城?”
种怀玉一惊,来人是熟人,正是赵石身边亲卫统领赵幽燕。
种怀玉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此战必胜,这是谁都明白的,但要猛虎武胜军来攻城,却非是要给猛虎武胜军争功,而是要练兵,赵大将军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种怀玉是不会忘了的,只有见过血,杀过人的,算的上的真正的军人。
沉吟了一下,种怀玉却没嬉皮笑脸的,在见到血肉横飞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好像突然之间成熟了许多,而是沉声道:“请回禀大帅,就说种五心软了,见不得同袍在面前无故流血伤亡,待此战过后,自会到大帅面前请罪。”
两个人正说话,那边猛虎武胜军上下却已经欢呼了起来,而接着到来的一幕,加说明,猛虎武胜军的初战,运气果然好到爆棚。
石弹的呼啸声再次响起,这次是两枚,显然辎重营的家伙们,还是觉着之前的运气太好,还得多试射两轮成。
这一次,一枚石弹端端正正落在城头的望楼上面,巨响声中,望楼在石弹巨大的动能作用下,轰然倒塌,也不知给金兵又带来多少伤亡,而另一枚真正是运气所在,划着优美的弧线,在几万双眼睛的注视下,猛然落在解州城南门的城门上,轰然一声大响,声震天地,不但砸烂了南门的吊桥,将南城门整个砸了个稀烂,露出后面黑洞洞的城门甬道,整个解州城,就这么赤裸裸的暴露在秦军眼前了。
张锋聚张大了嘴巴,除了震惊于猛虎武胜军的投炮竟然如此犀利之外,其余的只能用奇迹来形容了,两下,一下干掉了对方的主将,第二下就轰开了城门,要是都有这个准头,仗也不用打了,直接拉开架势轰不就成了吗?
这个时候的他,对于身边这位大哥真的敬如神人了,当然,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这只是凑巧而已,还以为大哥督造出来的投炮,都有这般准头呢,过后知道,原来都是运气使然,当即心里便是大骂,奶奶的,这群臭小竟然有这般运气,老怎么就碰不上一回?
别说他,孙文通,南十八等凡是在此观战的,都被这两下镇住了,就算是赵石,也愣神了半天,下意识望了望天空,难道有卫星定位?谁操纵的投炮?这也太准了些吧。
其实不管阵前的种怀玉,还是阵后忙前忙后的杜橓卿,都发懵了半天。
直到欢呼声四起,这场战事到了此时其实已经结束了。
喊杀声中,秦军如洪流般涌入了解州城,守军四散奔逃,再没有一个人敢于回身顽抗,解州城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