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几个人听了,都是一愣,却不想这两个看似八竿打不着的人,却还这般渊源。
那边两人又聊了两句,张培贤这转首注视王佩,笑道:“王将军,一别十数载,别来无恙否?”
王佩笑的有些尴尬,显然两人相识已久,但过程嘛,瞧着就知道,不怎么愉,“王佩还是老样,比不得大帅如今受恩深重,看来,当日大帅所言,却是高瞻远瞩的很呢。”
是人便能听出话中的怨气,张培贤摇首失笑,“当年宴饮,在座以王将军与张某为尊,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自然要争上一争,如今当年在座之人飘零云散,除了你我,又有谁还记得当年那两个意气风发,针锋相对的贵说了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
而今你我二人皆已到了这般年纪,又逢英主在上,正应同心共力,沙场建功,昔日那点恩怨,不如一笑泯之,可否?”
王佩目光闪动,随即哈哈一笑,“大帅说的是,却是王佩心小了,来,王佩敬大帅一杯,还请大帅恕王佩莽撞之罪。”
两人遥遥举杯,一饮而尽,又着实说笑了几句,却也真有那么点杯酒泯恩仇的意思,之后张培贤目光移动,赵石知道,这是要到自己了,算起来,他虽然年轻,但与这位张大将军却也有那么数面之缘,东征之时,曾在其帐下听令,那时他虽位卑职小,身不由己居多,自然与大军副帅难有交集,勉勉强强算是旧识吧果然,张大将军好像能穿透人心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赵石感觉,这回张大将军的笑容有些不一样,明显多出了几分矜持,或者可以说是,长辈看晚辈时总能寻找到这样的笑容只是少了慈爱而已。
“赵将军的声名,在潼关这里,可要比本帅大的多呢,本帅还记得,当日金狗三十万兵马,遮天蔽日,趁势而来,接战数场,厮杀尤烈,金狗悍将萧幕关前溺战,嚣张不可一世,魏王殿下率人城头观战,我军精锐,挫敌锐气,,金人胆丧,稍有退却,然那萧幕,却依旧关前叫骂,辱我甚矣魏王殿下大怒,问曰,谁能斩此獠首级?时赵将军率兵方抵,应声而出,单人独骑,须臾而还,阵斩萧幕及其亲卫数十人,血染征袍,一战之下,威名时人尽知矣”
“那时赵将军不过十几岁的少年,威名便已传遍东征大军上下,我等于关墙之上,击节赞叹,自愧不如,皆言,英雄出少年也。”
“一晃十载,而今赵将军已为我大秦名将,威名遍传天下,我辈武人,宁不愧煞?今日烽烟再起,老夫愧领兵权,有赵将军这样的大将相助,岂非如虎添翼?”
赵石眯着眼睛,面无表情,如此盛赞,若是平日,受了也就受了,但现在这个场合,味道却有点不对,之前若还可以说是拉拢段德,王佩,这会儿一番赞誉下来,显然就不是拉拢那么简单了。
张培贤,京兆世家庶出,父母早亡,家业衰败,衣食无着,以叔父之干系,投身西北镇军,累功而至校尉,后转庆阳凉州两镇,屡立功勋,后戍潼关,一呆便是十余载,积功而至潼关镇守副将,与魏王李玄道互为掣肘。
待得魏王李玄道回京,此人又得景帝信任,出任潼关镇守使,历观升迁轨迹,真可谓是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的走了过来,像他这样的人,遍数大秦军中,实在是没有几个,面对这样一个人,赵石却是时时都加着小心。
此时待得对方话音一顿,他这里便已经举杯开声道:“大帅如此谬赞于赵石,赵石可有些听不下去了,当年赵石年轻气盛,做事从来不思前后,全凭一腔血气,想想那会儿,就数在大帅帐下领兵来的痛,若非大帅包容放纵,哪里会有赵石今日?大帅这么说,实在令赵石惭愧莫名莫非大帅是怪赵石方喝酒喝的慢了?
既然如此,大帅随意,赵石这里敬上三杯,算是赔罪。”
说完举杯示意,仰头便是一饮而尽,斟酒,举杯,又是一杯下去,接二连三,行云流水般三杯便已下肚。
段德捋着胡须,微笑如故,王佩瞅瞅赵石,嘴角微翘,笑的意味不明,折汇好像什么都没看见,只低头吃菜,杜山虎大大咧咧,却是一拍巴掌,叫了一声痛。
在座之人表情各异,心事也是大不相同,其实说实话,和这些人吃饭,说话再是可笑,保管谁也不会真心笑出来便是了,无趣儿的很,就心态而言,这里坦然的反而便要数杜山虎了,反正赵石干什么,他这里帮衬便是,他头顶上那个赵字,自十几年前便顶牢了的,就算想摘又哪里摘的下来?
张培贤却是愣了愣,眼中怒色却是一闪而逝,其实说起当年来,顶着皇帝宠臣名声的赵石可不怎么受潼关将领们的待见,而赵石在他麾下效力,也不很愉,被分作偏师不说,把赵石放出去,却是差点将功劳都占尽了,很是让张培贤麾下心腹们不满。
若非当年魏王势大,赵石身后又有皇帝陛下撑腰,不定是个什么结果呢,这会赵石提起当年故事,不像是在感激其包容,像是在打他的脸。
其实赵石这里说话,也算是无心,并没有太多的其他意思,但听在张培贤耳朵里,却是扎耳的很了。
不过随即张大将军便已哈哈大笑,仰脖便将杯中美酒干尽,其实,这厅堂之上的众人,让他忌惮的便是年纪轻轻的赵石以及一直闷不做声的折汇两个。
折汇还好说些,毕竟镇北大将军折木清已然不在,即便折汇在潼关的时日不比他短多少,又有折家为依靠,在军中势力不容小觑,但说到底,没了折木清的折家,已非昔日可比,尤其是在帝位之争里面,受挫也是不小,想要恢复元气,还需些时候,不说旁的地方,只要是在潼关这里,他尽自压得住。
但赵石不同,不但功勋显赫,还深受当今陛下恩宠,今日再到潼关,没人能再像从前一般,随意使之了,看着这个举止从容,无一丝怯场的年轻人,张培贤也是心中微有感慨,搁在十几年前,谁又能想到,一个寒门,机缘巧合的一路走来,竟能在二十多岁的年纪上,到得今时今日的地位?
听说其人还在京师办了个国武监,麾下猛虎武胜军,无论将校,皆出自其间,这样一支兵马,可不成了私军了吗?也不知陛下朝廷怎么想的,竟能容的了他说起来,若赵石是他麾下将领,他也不是不能容下来,说不定,还见猎心喜,着意栽培,但现下嘛,却又得另说着了,别看人家年轻,地位上已与他相差无几,这就是实实在在的威胁了。
放在旁的时候,相安无事便好,但现如今开战在即,留这么个人在身边,实在是个麻烦,要知,此人胆大包天,当年东征时便不听将令,擅自杀俘的先例,而今位高权重,又哪里会任由旁人摆布?而大军征战,忌的便是令出多门,或是将领阵前抗命之事,不说这个,就说其人有可能在各部调动上跟自己唱反调,使将令难行,或是不能及时把握住战机这一点上,就是张培贤所不能容忍的。
即不能除去,便需调离,将折汇留在潼关,赵石又该去哪儿?这样的算盘,即便张培贤不想得罪赵石太过,却也不得不打,还是那句话,无关争权夺利,情势使然罢了,不然的话,他张培贤宁愿不做这个领兵大帅。
而此时觉着对方话里有音之余,却是增其决心,哈哈一笑过后,颔首道:“赵将军这酒量,在潼关也是人尽皆知的呵呵,赵将军还是过谦了,将军之,本帅尽知,之后定有重任付之,还望赵将军戮力助我。”
“这个自然,大帅只需下令便是,赵石敢不尽责?”
之后张培贤又和折汇,杜山虎两人说话,不自相同,却多安抚之言,到了此时,厅内的人便没有人不明白,张大将军看样是已经成竹在胸,而借这次宴饮,不但是想让众人稍稍领会其性情,而且还有观瞧各人姿态的意思在里面,估计也是想着能尽量先理顺一下各部干系。
至于各部该如何调动,开战之后,各部兵锋又该指向何处等等这些真格的东西,不论是宴饮之后,还是近日,也都将陆续让众人知晓,不过看张大将军这个架势,不像是要与众人郑重相商的样,也许早已心有定计,只待下令了。
其实说到底,折汇是没什么,主要还得看王佩和赵石满不满意,若是两人不满意,张大将军这里还要头疼,至于观军容使段德,人家与张大将军乃是旧识,且无任何利害冲突,再加上观军容使的差事不是那么好做的,就算不会与张大将军走的太近,但也不会真如故事里那般,处处与主帅作对,所以反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一次宴饮,却有诸般意味在里面,张大将军的手段,于此便可见一斑了,而重要的,宴饮之上,虽未有一句疾言厉色之词,但却是堂堂正正的让众人感受了一回领兵大帅的威压,比起军中常见的那些立威手段,却要了得的很了。
宴饮时间并不长,毕竟众人皆有军务在身,喝了几杯,叹了几句,满腹心事,食不甘味,不多时,便都散了,张大将军也未多留诸人,依次将众人送出府门,淡淡的笑容,便是赵石,也在其中感觉出了几分从容自若,却又不怒而威的威严来的众人纷纷告辞,虚言应付了一番,自然而然的,便和杜山虎两个并做了一路,任谁都能从王佩的眼中读出恼怒和尴尬,却谁也不会说破,就这么,在兵丁护卫中,各自分头去了
第九卷旌旗漫卷不须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