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石这些年官场历练也不是说着玩的,将自己差不多摘干净了之余,却是灵机一动,续道:“便如李尚书,自掌兵部以来,忠心耿耿,不畏人言,兵部上下无不服膺便是臣,也要敬服三分的。”
这就是上眼药了,听着是好话,但却暗指其排除异己,结党营私,不然好端端的,老是和他赵石过不去是为了哪般?还不是因为他赵石不很“服膺”吗?而李承乾在兵部任职也有小二十年了,现在更是将兵部经营的铁板一块,没人念叨也就罢了,一旦这么说的人多了,便是景帝再信重其人,估摸着心里也会掂量一下这些话中到底有几分真假的。
何况他在景帝面前从来少有提到,兵部如何,户部又如何,所以这说话的分量又怎么是其他人能比得了的?
“然臣与李大人不同,于陛下面前,臣不讳言,李大人久居兵部,已疏于战阵,若陛下予我两人同样兵马,对阵一局,臣敢担保,必大破之,但换了臣来作兵部尚书,也定然茫无头绪,究其就里,各司其职尔。
所以,微臣或有鲁莽疏漏之处然,臣斗胆揣摩君意,陛下英明神武,只臣错处不掩其,陛下定护臣周全,只彰臣,不罪其过这便是一直以来的一点小念头,胡乱妄言,还请陛下恕罪。”
一番大论下来,景帝这里也是哭笑不得,断没想到引出这么一通歪理出来,听着心里到是舒坦,但歪理终究是歪理,怎么听觉着怎么别扭,若按这么说,以后只要劳够大,岂非连敲打也不能敲打了?
“你呀,你呀。”景帝抬手指点着赵石,脸上表情终于古怪了起来,“这些话你还真敢说出好了,朕听过也就算了,为人臣者,若都这般想,那还得了?姑且念你还有些忠心,这次就不怪你了但你要记得,之后若再于朕面前说此等话,朕定不饶你。”
“谢陛下不罪之恩。”
景帝无奈的摆手,“行了,你这长进可不是一点半点,朕看啊,再过些年,也就不下于那些舌辩之士了起居注何在?”
皇帝陛后的屏风后面,有声音传出,“臣在。”
“密存,不得外传。”
“遵旨。”
赵石歪了歪头,心里难免也虚幻了一下,密存?难道这段君臣对话以后还要到皇家密档中去找?想想自己方才所言,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吧?
还没怎么想清楚,景帝已经缓过了脸色,笑道:“朕予你瞧这些本章,已与国所不合,只是鉴你前次随军而行,竟然胆大妄为,置众军于不顾,擅自离军北上,朕虽信重于你,但这次再犯便是有天大的劳在前,朕也不能再轻易放过的,你可明白?”
这下赵石就明白了,合着景帝是怕他主意太正,又冒出什么不合意的举动来,要说存的还真是一片爱惜之心,奈何,帝王权术,越是好意,越是夹杂在雷霆之间,聪明而又忠心的臣子自会领会到圣上的苦心,之后善加利用,宦途之上自然也就一片光明,若是领会不到,嘿嘿,愚笨至此,为官牧民,还能好到哪里去?之后的前程也就可想而知了。
景帝这里想着,出征在即,先敲打一下这位心腹之臣,让他之后谨慎一些,肆意妄为之时也能有个顾忌,但之前赵石一番歪理下来,将所有过错几乎推的一干二净,皇帝陛下心里到是舒坦了,但之前的一番苦心也差不多化作了流水,实在是让景帝有些哭笑不得。
于是乎,皇帝陛下这里便难得的有话直说了,不光景帝这里有些无奈,赵石一听之下,却也恍然,原来根子竟然在这里心里不由暗骂,奶奶的,好好说话会死吗?不过心里嘀咕归嘀咕,在京这许多年,时常伴于驾前,所交非富即贵,其实也是明白,若想让达官显贵们说话一如市井百姓,那是不可能的,就像后世的白领,你要是张嘴就来三字经,行为粗鄙,就算你赚的再多,其实也不能被划归白领这一阶层不是?
要说世上之人,不论古今,都各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方式,而对于两世为人的赵石来说,这十余年间,经历可谓是起伏跌宕,精彩到了极处,他学到的最多的,也是最有用的,却非什么文章故事,也非什么兵韬略,而是对于进退之道的把握,用当世的话来说,那就是明事理,晓分寸,对于性情偏向于激烈,甚至可以说行事不留余地的他来说,这才是两世为人得到的最宝贵的财富。
世人皆言,柔莫能守,刚不能久,其实便蕴含着这样一层为人处世的深刻哲理,便如现在,既然明白了景帝的心意,行动起来已无半点迟疑,立即离座跪倒在地,大声道:“微臣愚钝,陛下一片爱惜之心,微臣竟还真真罪该万死,还请陛下。”
这若是放在从前,便是故作姿态,也无这般浑然天成的效果不是?
见他如此,景帝眸中带了几分满意,“明白便好,起来吧,不要说什么嗯,出征在即,这点忌讳还用朕来教你不成。”
话音顿了顿,皇帝陛下估计也觉着与这个出身寒微,却又大有才能的心腹之臣说话,还是不用那么隐晦为好,尤其是当此时节,不定又要引出什么歪论出来,过后这个家伙领兵在外,若留下什么疙瘩,反而不美。
等赵石归座,遂直接问道:“还有,前些日,听闻魏王曾到你府上去过?却是所为何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