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臣兄,想好没有?咱们文科这边,就数你杜正臣腹有锦绣,班班大才无人能及,若你也不成,让武科那般武夫占了先,我等可就面目无光的很了。”
听到这话的周围其他几个人也是纷纷点头称是,出言敲定边角。
杜橓卿苦笑,此时正是操练间隙,瞅着一个个汗流浃背,灰头土脸的同窗,还都摆着架势,文邹邹的极力摆出以往的文士风范,不过这几个月下来,就算他们多少还以儒家弟子自居,但变化之处却在不经意间便生了出来,不说其他,这嗓门就一个比一个高,比手画脚的,粗鲁之处,与之前口中时常轻蔑的一介武夫又差了什么?
不过,自前几日督学大人亲自授了一堂课后,不自觉间,这些同窗好友便俨然以他杜正臣为首了,且国武监中几个小团体之中,也纷纷有了自己的主心骨,每每聚在一起,唇枪舌剑,真真有了几分以往参加过的文会的感觉。
这种情形虽然在文武两科划分之后就已有了的,只是现在界限更加分明而已,说起来,在国武监当中,大家伙儿都明白,以后前程恐怕是不用愁的了,但肯定是从身军旅,不会是旁的什么,这般说来,文科这边的诸曹科目,还有文吏之事,也就天然低了武科一头,暗中较起劲来,底气也就分外的不足。
不过说起这件事来,情形却是相反,而是要论文字功夫,文科这边自然是占了些便宜。
瞧着一班同窗说的起劲儿,杜橓卿也不得不连连谦逊,笑着安慰众人道:“各处匾额训言非是一处两处,这个顾不周全,就说国武监正门匾额,咱们想都不用想,若非陛下御笔亲题,也定是极富盛名者所书,所以,诸位也不用想太多,督学大人命我等思量国武监各处训言,以及各科学堂室内条幅匾额,此事本非我等生员可以惦念,督学大人却交予我等之手,所谓士为知己者死,这里面的轻重咱们可要思量清楚才行。”
这事是前几日那堂讲学督学大人在最后宣布出来的,在国武监生员中掀起的风波可不是一丁半点,要知道,大秦文风虽说并不算鼎盛,但府学县学什么都不少,且还有些在士林中德高望重之辈创立的大大小小的书院,学馆之类的场所,和府学争夺着历年科考名额。
县学不用提,更像是梯子的最底下一层,踩的人多,但停留在那里的人却少之又少,府学和些有名气的学院就不同了,那才是文人俊杰汇聚的地方。
比如说长安这里就有长安书院,乃宣武年间,长安李氏门阀族长,致仕礼部尚书李梦得,李老大人所创,于今已有几十年光景,不但是长安乃至京兆最有名的书院,也是大秦境内书院中的翘楚。
尤其是因为占着地利,每逢科考之时,无数士子从大秦各处涌来长安,那时才是长安书院最繁盛的时节,隔三差五,便有一场文会,无数士子在文会之上题词留作,还有许多士子在附近租住,为了便是能临近文风鼎盛之处,参加文会方便不说,且许能沾得一二气运等等,而若是幸运,还能遇到大儒讲学,甚或是碰到一些贵人临时起意,便服前往,所以每逢科考之时,那里实是胜景独具的一处所在。
秦人尚武,在文事上先天不足,底子实与东面的后周以及南面的南唐无法相比,但话说回来,八百里秦川上的读书人,比起南人士子来,虽少了几分锦绣才华,但却多出几分刚硬来的。
这些都是闲话,暂且不去说它,就说这些书院,府学之类的地方,必定少不了许多文人题拓,而其中被堂堂正正摆出来的,必然也是出自名家之手,比如说各类训言,也就说训导劝学之言,此类东西,不用说了,也定出于德高望重之人的手笔,不然不但于书院名声有损,也无法服众不是?
而底蕴深厚一些的,各处匾额训言更是多有来历,没处都能讲出一篇精彩的故事,让人心生敬仰之余,顺便也就达到了扬名的目的,甚至有些书院还将在此进学过的杰出士子的词句留存下来,一旦这些人显赫了,便拿出来刊印,虽有势力之嫌,却也不乏巧思,若手段得当些,也就成了一段佳话。
这样的事情时人皆有所闻,自然不会陌生,而说会国武监这里,这次却是好似又开了先河,将各处训言甚至是匾额都扔给了生员,而非大张旗鼓的去寻那些高官显贵或是名士大儒们来亲笔题书。
这样一来,便是武科那些“赳赳武夫”们也都大多动了心,想想若是自己弄出来的一句半句入了督学大人法眼,往国武监某处那么一摆,乖乖,国武监只要立在这承恩湖畔多少年,那自己所题的篇章可不也就能留在这里多少年?
留下只言片语,为后人所记,千秋万世,流传不绝,对于这个,别说是些热血沸腾的年轻人,便是七老八十,自持什么都看透了的,也不能不动心吧?
这事让国武监的教授们颇有微词,并找到了赵石这里来,说的自然很有分寸,但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就是国武监的这些小毛孩子晓得什么大道理,督学大人此举是否太过草率了?
有着怨气,但也有些期望,面对面洞察人心的本事,对于赵石来说,那就不用多说了,教授们的心思自然是一览无余,而对于他来说,这也只是激励人心的手段罢了,乃细枝末节,并非大事,所以大手一挥,成,教授们也为国武监一员,又身为人师,此事上怎能少得了诸位教授?
不过这丑话他还是说在了前头,各处训言匾额,那是要给旁人看的,若是词句不当,或是不够精彩,反而生员所书胜了一筹,那不取便是不取,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么一来,国武监上下却是为此事闹开了,诸科已经渐渐开课,这几日来,却是有好几位教授在授课之时走神儿,闹了不少笑话出来,就全拜此事所赐了。
在赵石来说,这事儿不大,但效果却是不错,不但增进了国武监上下人等的归属感,且此等特立独行之事,也可稍稍为国武监扬名。
题外之言就此打住,众人听了杜橓卿的话,火炭儿般的心思终于冷了冷,有人便道:“还是杜兄想的周全,不过听杜兄所言,可是已有定计。”
“听闻种清哲等人可是独辟蹊径,呵呵,过几日休沐,多数要回长安,到家中请人代笔。杜兄与种清哲同室,必不会一无所知,还能如此镇定,定是有了章程的,不妨说来听听,我等同窗便已杜兄马首是瞻便是。”
人群中立时有许多人或忿然作色,或嗤之以鼻,或满脸担忧,年轻人,还是城府浅了些,想什么都摆在了明面上,杜橓卿面上不显什么,但心里却已暗叹,不过那些本就是军旅出身的军将,便是和种五那些家伙比起来,心计上可也要差的多了。
环视众人,微微一笑间,却是开口道:“此事到是多少听闻了些,然正臣以为,督学大人既然将此事交付于我等,定有深意,寻人捉刀代笔?”
说到这个,杜橓卿不以为然的一笑,“督学大人那般身份地位,若要寻一二风云人物出来,何其易也,为何还叫我等献丑人前?”
“哦?杜兄竟然猜得出督学大人心意?”
“这个。正臣也只猜测一二,做不得准,就不献丑了,但要说章程嘛,正臣到是略有所得,还请诸位相助。”
一群人凑在一处,嘀咕了半晌,之后各人眉眼间多了许多轻松之意,显然是皆大欢喜,许多人望着杜橓卿,也露出了钦佩的神色,接着国武监这些风波,有些人确实开始崭露头角,但怎么维持自己的地位,却也手段迭出。
赵石若是听闻了这些,不定会觉着手段用的过了,新军还没见影,生员之间就已开始勾心斗角,等到入了军旅,一起共事,那还了得?
不过说实话,现在他也顾不上这些了,宫里来了一位太监,传召羽林中郎将赵石入宫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