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景兴四年对于秦人来说,发生了许多大事,多数都让人津津乐道。
比如景兴四年初,大将军赵石领兵入蜀,历时近半载,终是平蜀而还,开疆拓土,立下了自大秦开国以来,从所未有之殊功,这个不管对于朝堂重臣,还是平民百姓来说,都是一等一的大事,自然会被无数人谈起,也无庸赘述。
而有的人,却是记得景兴政革也是从景兴四年开始的,之后十数年间,以同门下平章事,大学士李圃为首的文臣,缓慢而又坚决的推动了一系列的革新,其中有利有弊,但总的来说,多为惠及后世的良政,也逐渐确定了之后大秦数百年的局面,其功,比之前秦商鞅变法也不遑多让的,所以,后世史官许之以大秦第一名臣也就其来有自了。
而有的人则清晰的记得,大秦景兴四年秋,朝廷开科取士,录士七百二十八人,实为大秦历代之冠,盛况一时,为士林所称道,其中也出了许多贤才良士,为这一场盛事又平添许多佳话。
其他还有许多,比如蜀国降君来秦,比如南唐,后周遣使来朝,比如祭天大典,不如军中柱石,镇北大将军折木清病逝于长安,比如景兴四年腊月,立太子事,又比如倒霉的西夏使节在自己国境之内被马贼杀掠一空,使得西夏颜面大损,还比如当时的得胜伯赵柱国,大婚之时,有人在婚宴之上大打出手,大事小事,林林总总,等等等等。
而对于一些特定的人来说,景兴四年发生的所有事情当中,记忆最清晰,也是最深刻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武学改为了国武监,其他人说起此事不过是道听途说,而他们。则是真真切切的参与其间,记忆自然深刻无比。
……
稀疏的雪花飘零而下,让长安的大街小巷染上一层浅浅的洁白,科考的喧嚣已经渐渐过去,长安依旧是长安,不管她倒下还是重新站起来,她都是那般恢弘壮美,不可一世。
杜橓卿痴痴的望着酒肆外飘散的雪花,却并未如往常般被这美景所动,诗兴大发,饮几杯美酒,随口吟哦,效那古之先贤,廖发狂乱一番的意思,他现在只觉得冷,身上冷,骨子里也冷。
在店家若有若无的鄙夷目光中,不由自主的紧了紧身上的破袍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雪一下,估计长安又要冷上几分了,还是得赶紧找个事来做,不然的话想到此处,心里已是一片苦涩,来京之时,意气风发,来京数月,也多有人赞他文采斐然,士林华选,必能金榜题名,让他更是心气高昂不想,才多长光景,就落到了这等地步。
从晋地而到秦川,颠沛流离之人,没了朝不保夕之忧,想着的不过是凭着自己才智,博个富贵回来,让家中妻儿兄弟有个依靠罢了,旁人多数都在河中谋个吏员,只不过他心气高些罢了,怎么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恍若隔世间,一口饮尽碗中浊酒,啪的一拍桌案,但手已经冻的有些麻酥酥的,拍击之下,却是换来一阵剧痛,他脸上肌肉挑了挑,不知是伤情,还是愤怒,眼睛却有些红了。
“看来只好先应下那桩差事了,总是活命要紧唉,还是没那个命啊”喃喃低语间,却满是无奈和苍凉。
“店家,结账。”
“多谢客官,共五文。”
杜橓卿往袍子里掏了掏,脸色一僵,口袋多了个洞眼儿,袋中仅存的十几枚铜钱竟然。
“客官。”小儿脸上堆着笑,但笑容在僵持中渐渐没了,看上去憨厚可欺的店小二眉毛竖了起来,又是个想在这里白吃白喝的穷酸。
“可赊账吗?在下”
小二指了指店门口,“本处概不赊欠,您是读书人,应是识字的吧?”
还好,这里乃是长安,首善之地,若是秦地其他地方,可能这一句就得让人动拳头说话了。
不过这一幕对于饱读诗书的杜橓卿来说,却比死还难受,脸色涨紫,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心里已经窘迫的恨不能撞死在这里得了。
见明显想吃白食的穷酸直愣愣站着,小二正想挤兑几句,再交掌柜的来处置,那边店门处却是脚步声响,小二转头望去,愣了愣,待得瞅清那人衣着,以及腰间晃动的佩刀,小二惊了惊,对于这等小酒肆,别说官爷了,便是平常宽裕人家又哪里会来光顾?
瞪了杜橓卿一眼,小二变脸似的堆起笑容迎了上去,“这位军爷,快请快请,可要。”
那身穿军服,腰佩横刀的精悍汉子掸了掸身上的雪,抬头扫了店内圈,推开殷勤的小二,粗声便道:“请问那位是杜橓卿杜公子?”
倒霉到杜橓卿这个地步,已是浑浑噩噩的了,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下意识的看过去,并应了一声出来,等到那身淡红色的军服入目,再瞧来人那气势,已是心灰若死,莫不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连官家也找上门儿来了?在金人治下太久,下意识的觉得自己这回算是在劫难逃了,身子晃了晃,差点没一脑袋栽倒在地上。
那军汉瞧过来,一见他脸色不对,立马一个箭步过来,扶住了杜橓卿胳膊,眸子却透着狐疑在杜橓卿身上转了一圈,估计也不确定这落魄士子打扮的家伙是不是自己要找的正主了。
“可真是杜公子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