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说起来,最惊心动魄的一战还是在阳平关下那一战,乱匪人数虽少,但抵抗最为激烈坚决,之后行进途中,连番狙击,不死不休的气势实非其他乱匪队伍可比。
论起惊险来,就要数剑门遇刺的时候了,也是自草原归来,赵石离死亡最近的一次经历。
但若论起战功,却还要数金州一战,以及成都城下的那一场大战,只这两次,就败敌数十万,拜火神教自教主一下,什么祭酒,堂主之类的死的死,被俘的被俘,漏网的寥寥可数,这才是平定蜀中最关键的两次大战。
虽然赵石口才并不甚佳,平平实实,可以说的上的无趣,但一路说下来,却也说了几近一个时辰,和战报上不同,赵石这里说的是真正的战斗过程,总揽全局,不同添油加醋,就能起伏跌宕,让景帝听的聚精会神,颇有些欲罢不能的感觉的。
陆陆续续讲完,景帝又问了两句,和李全寿不同,景帝这里最终感兴趣的却非战阵之事,而是诸将如何如何,谁有才干,而谁又是桀骜不驯等等,这个时候,赵石的一句话,也许就能决定旁人的一辈子。
在这个上面,赵石也不讳言,该说什么说什么,尤其是对于禁军,团练战力之低下,着实说了几句,团练自不必提,并非正军,临时拼凑起来,若是能战才叫怪了。
但禁军不同,大秦十余万殿前司禁军,分布大秦各处,大秦一直以来皆无民乱,所以禁军一直都为牵制前方镇军而设,但不经战阵就是不经战阵,数十年下来,其中积弊已多,和镇军比起来,不论军纪战力,都差了老远。
就拿蜀中战事来说,面对数量相当的乱匪,竟然相持不下不说,还能让乱匪冲出来,直杀人中军,若是镇军,哪里还有脸见人?但迟殿虎等禁军将领事后虽是请罪,但各个心里恐怕都没当回事儿,却都为能顺利夺下阳平关欢喜,丝毫不知在赵石心里,禁军的地位是一落千丈,就更别提后来因为不听号令的,违反军规的,擅自劫掠的等等等等,其中多数都是禁军将士,团练反而不多,更是让赵石对禁军印象大坏。
所以说起禁军来,赵石没什么客气的,当着景帝的面,便直接道,禁军将骄兵惰,军纪松懈,不谙战阵,守卫地方还可,攻城掠地嘛,用之必定十有九败。
“真有那般不堪?可蜀中”
“臣跟陛下已经说过,臣领兵入蜀,说到底,不过是一场剿匪之战罢了,一万人席卷而来,杀数百人,则余人皆溃,此为乱匪,再有,臣每以羽林军,雄武军为先锋,禁军随后,团练次之,如此方能每战必胜。
此战殿前司禁军死伤不多,只两千余人罢了,但其中到有百多人是因败坏军纪,给军法处置了的,如此军伍,剿匪已是勉强,加之军中将领多有骄横,目高于顶,今后若不能汰弱留强,整顿军纪,,再过数年,恐怕就无多少可用之兵能剩下了。”
景帝有些半信半疑,但想到这些年殿前司禁军一直没有指挥使,副都指挥使王佩出了行事稳重,颇为忠心以外,却也没多大作为。但再一想,作为殿前司禁军,若是军纪严明,士卒悍勇,那才真正叫人提心吊胆。
想到这个,对于赵石略有夸大的言辞便不想多做理会了,转了话题道:“之前看那些捷报,已是令人振奋,今日听你亲口道来,才觉惊心动魄,好好”
“朕听说你在成都将临江伯李任权擒下,还怕你少不更事,意气用事,又怕你连战连捷,生了骄狂之心。现在看来,到是朕有些多虑了,不骄不躁,言之有物,这才是朕的躬骨之臣。”
“如你所言,这赏罚之事还待商议,轻重分寸不好把握,正巧,你今日入宫,朕呢,便在这里问你一句,你是想出外领兵,还是想在京中为官?”
说了这么多,却只这么一问,赵石低头作沉吟状,景帝目光沉沉,也不再说话,若有若无的在赵石脸上扫来扫去,最终,有些话还是没有直接说出口,一来呢,这一番叙谈下来,又让他又有些犹豫,这就是能和皇帝面对面说话的好处了,若久在外方,哪里还能时刻简在帝心?
二来呢,这心里未尝没有些愧疚,便不想过多逼迫这位心腹,以免寒了心腹臣子的心,于是乎,景帝这里便临时改了初衷,给了赵石个机会。
但话说回来,这机会对于帝王来说,其实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儿罢了,若选的不合帝王心思,之后会如何,谁又能说得清楚?
赵石最终抬头,苦笑道:“陛下,臣有些累了。臣想在京中为官”
景帝心中一松,但接着便又多出些恨铁不成钢的微恼,心里变幻之微妙,实在难以为外人道的。
不过瞬间,景帝就压下了心里些微的不快,温言道:“年纪轻轻,却想讨清闲?不过现下兵戈暂歇,到也不必过于奔忙,跟朕说说,在长安想为何官啊?”
赵石赶紧道:“臣这个,臣还真未曾细想过,反正陛下让臣做什么,臣做什么就是了,不过陛下若真为难,臣还回羽林左卫便是,而且臣府中人口越来越多,臣总怕支应不够,陛下若是。多赏赐些田宅,让臣多些家用也是好的”
景帝没有笑,却挑了挑眉毛,他本就有些多疑,讨要田宅美女以避君王忌惮的事,古来便有,非是什么奇计但赵石接着便道:“说到这个,臣要多一句嘴,还望陛下恕罪。”
景帝点头,“说来无妨。”
“臣在蜀中时就觉着吧,这么大乱一场,也非是什么坏事,蜀中一些大族门阀在地方上根深蒂固,田宅之多,让人咂舌惊羡,若非一场大乱,对于此等大族却是不好处置。
而今这些世家大多都已烟消云散,臣在利州也是一路梳理过去,聚众自守的坞堡村寨也破了一些,如此一来,蜀中几如一张白纸,可任人勾画,政事上臣不懂太多,但也明白知易行难的道理。”
“大秦立国已久,政事虽说清明,但积弊未必没有,臣出身贫寒,不知其他,但田税上,臣却明白些道理的,官身即能免税,好像自古以来便是如此,陛下想过没有,为何世家大族田地如此之多?又往往如此豪富?便拿臣来说,当官不过数年,田地就已不少,每年还有增加,其实无非是一些无知百姓贪图免税,将田地硬塞过来,臣未必能得多少好处,但百姓将田地挂在官家名下,却可免了田税。”
“一代还成,但两代三代之后,臣之子孙可就享福了,那些挂靠的田地自然而然便成了他们的私产,百姓皆为雇农,家中自然豪富无比,国家之根本却是动摇不已。”
“臣以为,只此事上,便可在蜀中试行,以田亩税之,更令官员一体交税,此只一事,若其他弊政,也可在蜀中改之,新得之地,只要事事以百姓为先,朝中阻力必少,试行之下,有错改之,无则嘉勉,如此数年,便为常事,渐次而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