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职知错了”
左祥哆嗦着身子,脸色煞白,十鞭子下去,敲碎的不光是他满满的自信,还有他对上位者的认知,假痴作癫,不屈权贵,持才傲物,,文人多以此等行径惊世骇俗,得享大名,若往好了说,便是有魏晋遗风,但要反着来,也可以说是文人以此来唬人,作为安身立命的根本。
多少年下来,文人多数也是摸清了那些权贵们的心思,你越是狂放不羁,也许越是能得人欣赏,美其名曰,文人风骨,文人有风骨吗?确实是有,但就像是兵法一般,有的人行的是皇道,有的行的则是旁门左道,更有的只是纸上谈兵。
文人也是如此,有本事的,由着性子来,弄的声名鹊起,权贵折腰,比如李白老先生,而有的则没那么大的本事,却还想效仿前人,那就需要一些手段了,比如说屡出大言,就能为人所瞩目,再有则是行事特异,不与旁人同,也能博人青眼。
现下的文人还没怎的,不过是使些小手段而已,到得后世明朝时候,这种情形这彻底的泛滥了开来,连朝廷权贵都受制于底层士子,你听他的,就是明君贤臣,不听他的,他就张嘴乱说,在民间将你的名声搞臭,甚至是史书之上也要留下污点,如此种种,不一而足,要不怎么说呢,仗义每出屠狗辈,腹心多是读书人,也从另一个侧面证明了,真正有风骨的读书人是少之又少,但史书之上有大名声的读书人又何其多也,反而屠狗之辈却没几个,为何?会写字的皆读书人尔。
这些都是题外之言,不须细述。
左祥这里便如那蒋干一般,信心满满,想要糊弄一番,碰到的却非是心眼巨多的周郎,而是蛮横如山间野人的领兵大帅,几句话,屁股刚沾着座位,就狠狠挨了十鞭子,文人风骨?连左祥自己都好像突然明白,今日实在有些凶险,若再出格,恐怕这条性命也就没了又被带到赵石面前,立马跪倒在地,强忍着潮水般涌来的剧痛,服了软,可见他是没什么风骨的,不过文人的保身之道却练的颇为纯熟而已。
赵石瞅也不瞅他一眼,漫不经心的饮着茶水,半晌才道:“跪着干什么,坐啊。”他这里旁的先不说,若论起折腾人的本事,却如方火羽的武功一般,是个绝顶高手。
左祥身子一颤,还坐?莫不是打定了主意想要我的性命?
“卑职。卑职不敢当大帅虎威,跪着就好,跪着就好。”
李全德在旁边撇着嘴乐了,奶奶的,老子在这里站着,你却想坐,还真就坐下了,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若阿猫阿狗都能在赵碳头这里讨得好去,羽林军那么多人,岂不早翻了天去?十鞭子没抽出你尿来,也算你身子骨不错。
赵石眯着眼睛,放下茶杯,手指敲着树桩子,敲的梆梆作响,“现在知道叫大帅了,聪明人总办糊涂事,我这里跟你说说,为什么先抽你十鞭子,也好回去跟临江伯有个解释,临江伯李将军乃我素识,而你家将军又立下了不小的战功,实在让人敬佩不已,本来是应把酒言欢的。”
说到这里,赵石话锋一转,冷笑了一声,道:“有些话不怕跟你明说,也好让你带回给临江伯,第一个,陛下许我总揽蜀中战事,不论将校皆从调度,若我记得不错,夺下剑门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给临江伯去信,交代的话也说的不可谓不清楚,命他派兵与我共解成都之围,这个不会错吧?
他手握五万雄兵,哪怕派个千八人来,嗯,即便是他不派一兵一卒前来,也给个信过来,跟我解释两句,我也不会跟他计较,但怎么样?音信皆无,还是我的人回来跟我说,临江伯只派了个副将虚应故事,连个推辞的话都没说清楚,抗命不遵,他那会儿若在我军中,就算他立下天大的功劳,我也要先斩了他,再做道理。”
“大帅”
“先别插话,临江伯不在此处,但你既然来了,我就当是在和他对面相谈,谁让临江伯尊贵至此,却是一直见不着呢。”
左祥脸色惨变,他可真没料到,眼前这位对临江伯怨念竟然如此之深,还。现在竟然还就都说出来了,这才显得更加的可怖赵石的话继续传入他的耳朵,“有第一,就有第二,和前面说的比起来,你可以认为是私怨,我不知临江伯是怎么想的,论起品级爵位,咱们却是相当,但若论起官职来,嘿嘿,临江伯怎么也算是我的下属,这么算下来,不须讳言,就算他是临江伯,又是四品庆阳将军,也要听我号令,尊我一声大帅的。”
“我号令不动他也就罢了,先是派个下仆来知会我,说他要见我,再之后来了成都,拜见这个,拜见那个,即便旁人不见,也几次三番前去候着,但却好似对我这个上官视而不见,如此视我如无物,回去替我问一下临江伯,李将军,我哪里对不住他了,让他如此辱我?”
“而今可好,人来了,却派了个什么参军,官不过七品,从军不过两年,在我面前还想侃侃而谈,也不知依仗的是什么?
抽你十鞭子是让你知道,我统领大军,征战一载,破敌数十万,军中犯我军法,枭首示众的五品的都尉有一个,六七品的校尉四五个,真不知道临江伯是怎么带的兵,一个七品的不入流参军,就能大模大样的派过来跟我说话,真不知道我是大帅还是他是大帅,他是在庆阳府当土皇帝当久了,还是以为,赵石还是当年那个杀剐由人的小卒子?”
“好了,这些事本来跟你说不着,也非是你一个参军该听到的,但想来你是临江伯的心腹之人,也算借你之口,告诉李任权,这账是有的算了。
我这里还就直接告诉他,我怀疑他为了争功,借着后周兵临江上的由子,坐视成都大军被围而不救,一如当年庆阳府边兵,他们坐视显锋军为西贼所围,而丝毫不加以援手,致使显锋军几近全军覆没,现在又想故技重施,从中渔利,以我大秦将士的鲜血染红他的官衣,做梦,我已派人前去东川暗查,指日便有消息回来,到时再跟他算账。”
一番话假假真真,说的赵石也是口干舌燥,索性拿起茶壶咕嘟嘟喝了几口,却是带出了几分匪气,这才嘿嘿笑道:“说把,李任权叫你来干嘛?有要事禀报?莫不是后周又派兵来了?他想回去领兵?”
左祥这里已被他吓的是魂不附体,错了,完全弄错了,竟然是眼前这位不声不响的派了人去夔州,查的竟还是那等大事,作为李任权心腹之人,就算李任权自己不说,他们这些人也能隐隐约约猜出李任权的心思,只是谁也不敢宣之于口罢了,即便是私下里,也没人敢置喙此事半点,这天大的罪名若是落在头上,别说李任权,便是他们这些人,落个抄家灭族也是平常。
没想到没想到真就有人。还是在大局已定的时候要揭出来,临江伯入蜀以来,屡立大功,没有人怀疑,李任权战后论功行赏,必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这个时候,即便是有错,也不会有人去计较,擅入功臣之罪,嫉贤妒能,只这一条,就没人能担得起,即便是皇上,也要三思而后行。
这也正是李任权和他那些心腹们的底气,要不怎么说居功自傲的例子有很多呢?他们大多数都是觉着旁人投鼠忌器,或者是打着大不了功过可以相抵的主意,而处置这些交兵悍将也确实是个麻烦,轻重怎么掌握,又怎么叫其他人心服口服,不让人寒心,里面的分寸怎么把握,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把握的不好,就是身败名裂,留下连绵不绝的骂名。
让左祥最想不明白的是,眼前这位能在其中得到什么好处?还是只因一时意气,就要行这不智之举。
不过此时此刻,也不容他多想,他只知道,此事一旦闹起来,于临江伯却是大大的不妙,得赶紧想出应对的手段,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被打了十鞭子,又听到这个,身体上和心理上的防线都被攻破,这要是审讯犯人,此时定然是有什么说什么,别想隐瞒半点,到了他这儿,也好不到哪里去,惊魂稍定,却是连连叩首,磕的青石板咚咚作响。
这时的他哪里还能想到什么挑拨赵石,李严蓄两人相互争斗,那李武的官职住处也都查清了的,但此时此刻,却哪里还有胆子说这个?现在左祥心里只一个念头,赶紧保住性命回去,让伯爷早做防备应对。
几个头下去,额头便已见血,左祥却是擦也不擦一下,只是求饶,“大帅明鉴,大帅明鉴我家将军忠心耿耿。断不会。断不会行此。大逆之事,大帅明察,大帅明察啊。
小人回去。我家将军听了定来大帅处负荆请罪,还请大帅开恩,开恩啊”
赵石仔细瞅了他两眼,再联想到方才此人表现,已是确定,此人之前恐怕是真没半点的准备,也就是说,李任权那里也没什么防备,心里则有些嘀咕,难道真冤枉了李任权?后周那里真的兵威赫赫,压的他不能动弹?
不过接下来便已定下心来,真的冤枉了他又能怎的,牺牲品总归要摆上祭坛,这么好的靶子上哪里去找?就算无罪,我这里也得给你弄成有罪,李任权,算你倒霉。
想到这里,不经意间,眼中闪过一缕寒光,接着便是摆手,作不耐烦状,道:“太过呱噪,来人,扔他出去。”
院落大门四开,几个人叉着一人,甩手一丢,嘭的一声,那人摔落在地,翻滚了几下,才呲牙咧嘴的站起身来。
灰头土脸间,却也顾不得其他,挣扎起来,便一瘸一拐的来到拴马之处,勉强翻身上马,立即打马狂奔而去。
而院落之中,赵石手扶茶盏,神色之间,又变得有些懒懒的,悠然吩咐道:“去,把王览找来。”
不一时,王览便已出现在他面前。
“你带几个精干的,这几日给我盯住临江伯的住处,若有异动,速来回禀。”
“是。”
等王览离去,赵石接着吩咐,“去城外军营,将杜山虎将军叫来,尽量不要让人察觉。”
不过赵石转着些不为人知的心思,单说左祥急急回转,一阵疾驰,加上背上伤势,到了府邸门口,背后已是红彤彤一片,脸上再没了一丝血色。
滚鞍下马,眼前一黑,立马翻倒在地,门前两个守卫兵卒瞅见,急跑过来,将人掺起,仔细一瞧,才瞅出是将军面前的红人左参军,都是大惊失色,一人立即跑进府中叫人通禀将军,另一人却搀扶着左祥在后面。
左祥晃了晃脑袋,一把将人推开,嘶声道:“将军呢,将军在何处?”
“将军一直在府中没有出去,现在。应该在后宅吧?”
此时李任权正在和几个心腹在后院花园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