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中城下,一场大战下来,除少部乱匪脱出战场,散于群山之间外,其余皆为秦军或擒或杀,匪首陆大年被俘,其余重要头领除几个人外,皆是或死于乱军当中,或是被俘,每逃得了几人,汉中之围立解。
当赵石在汉中城门之前见到张承,郭猛两个人的时候,几乎没认出来,张承脸色蜡黄,双目深凹,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而郭猛,这个初见时,龙精虎猛,飞扬跋扈,浑身好像有用不完的气力似的秦川汉子,这时整个人也是又黑又瘦,双目黑青,就像是狂窑子逛多了的登徒子一般。
两人见到赵石,都是一愣,之前也已派人打探了一下,但零零碎碎,援军那里还在追逐逃敌,问的也就不甚清楚,只知道领兵的是位姓赵的将军,而且这里又是杜将军,又是种将军,还有张将军,羽林军,雄武军,镇军,禁军,团练等等,让人分不清个真假两人收拢军兵之后,就老实的等在了这里,也不再去打问什么,仗打到这个程度,两人也是心中惴惴,不知道接下来是福是祸,心里更是打定主意,来的人就算是品级不如两人,也要拿出十分的恭敬来。
但让两人绝没想到的是,领兵之人竟然是个故人,郭猛抹了抹眼睛,瞪圆了眼珠子,直到赵石下马,两个人矗在那里楞是谁也没动地方。
“两位将军,汾水一别已有年余,两位可还安好?”赵石笑着上前,抱拳道。
“真的是赵将军”张承喃喃自语。
郭猛那里猛的咧开嘴巴,一把抓住赵石的胳膊,放声大笑,这还不算,接着一个熊抱,搂住赵石的肩膀,“哈哈,竟然是赵兄弟领兵来了,这下好了,这下好了,老子可算能安心的睡上一觉了。”
张承那里也回过了神儿,多稳重个汉子,这时却是眼圈儿一红,差点没掉下泪珠子来,周围几个领兵校尉看到这场景,也没好到哪儿去,真真是又想笑,又想哭,困守汉中城近半载光景,却终是等来了援军,这其中的苦楚心酸,没经过的人,又有哪个会有如此感触?
直到入了城,张承两个情绪才算稳定了下来,城内的味道不好闻的很,一股恶臭夹杂着腥臊的味道,让人有些反胃。
城墙根儿上都是一群群的流民,衣不蔽体,形容枯槁,但等赵石入城之时,却都站起身来,跪伏于地,哭泣感恩之声不绝于耳,再走远些,汉中城的百姓也都陆续走出家门,列于道旁,脸上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不少眉开眼笑的欢喜鼓舞,让赵石有些诧异,秦人身为侵略者,看样子到是得了民心?
不过在郭猛颠三倒四的叙说之中,赵石还是明白了个大概,乱匪将汉中这里祸害的不轻,强拉丁壮那已是平常之事,杀人放火才是主业,这些流民都是乱匪尚未围城之前逃到汉中城的,而围城这许久,平常百姓之家也靠不住,若非守城秦军开始开仓放粮,这一城的百姓又哪里会有活路可走?自是对秦军感恩戴德。
尤其是,张承和郭猛两位很有些办法,让汉中城内的蜀人官吏到处叙说乱匪一旦入城看,大家伙儿便会家破人亡,像那些流民一般,不是被乱匪抓去打仗,就是饿死在旁处,这么一来,城中百姓和利州城的百姓是截然不同,虽说帮助秦军守城的还是少数,但再不会将城外乱匪看做是救大家于水火的及时雨了,没了内患,只是应对乱匪攻城,对于守城秦军来说也就轻而易举,汉中城城高池深,别看守城秦军只有数千之众,但乱匪想要攻上城池,估计也得下辈子才成的。
一行人边走边谈,零零碎碎,郭猛这大嘴巴着实说了不少,其他众将都在城外整兵善后,跟着赵石进城的也只是一群衙兵侍卫,到了此时,张承两人也没觉出什么不对来,还以为赵石这里只是援军一路,被派到汉中来解汉中之围的,于此,也可见两人消息之闭塞了。
等来到一处看上去极为奢华的府邸门前,张承笑着给赵石介绍道:“这里原是安平郡王孟信的府邸,本来是留着的,但我受伤之后,郭猛这小子将我送到这里来养病,说这里丫鬟仆人都不缺,比哪儿都强,这么就住了下来,现在已经成了我们兄弟两个的住处了,说出去可不是什么好事,赵将军。”
郭猛那边从见到赵石就没合拢嘴巴,更是唠叨了一路,这时立即插话进来,“说这些干嘛?老子们在前面杀敌,住个好地方又能怎的?赵兄弟快请,咱们和赵兄弟多喝几杯,谢谢赵兄弟救命之恩才是真的,他娘的,老子已经快有一个多月没闻过酒味了,这回要跟赵兄弟痛饮一番,不醉不归。”
张承摇头苦笑,这位兄弟大大咧咧,他这里可是还得加着小心,别看来的是当年故人,但仗打到这个份儿上,两人是有功呢?还是有过?眼前这位从入城就没说几句话,也不知人家心里在想什么,他开始时最怕的就是援军领兵之人二话不说,先拿下了自己两人,这等时节,就算当即砍下自己两人的脑袋,过后也没人会追究什么的。
现在看来,这种情形是不可能发生了,不然这位不会进城,而会是在城外军营当中坐镇,到得大局已定之时,再命自己两人前去想见,自己两人还能不去?
他这里心潮不定,那边赵石已经开始详细的询问之前汉中战况,说起这个来,郭猛的声音也低落了下来。
原来,去岁乱匪起事之时,他们两个还真没多少防备,,张承更是在汉中长街之上遇刺,伤势不轻,但也不算太重,身上中了好几箭,但因为身有甲胄,多数都入肉不深,只胳膊上和大腿上被实实在在的钉了两箭,刺客多数都当场斩杀,其余的逃了,之后全城大索,也没找见这些胆大妄为的王八蛋。
而张承这里养伤就用了差不多两个多月,那时汉中这里已经是烽烟四起,草木皆兵了,道路被截断,信使没法出去,流民一队队的来到汉中城,局势越来越是险恶,两人久等援军不到,心下也都明白了,恐怕别处和这里也是一般无二,不然怎会无有一兵一卒来援?别无他法之下,总归不能率兵杀出去吧?只好谨守汉中城。
最让两人头疼的其实不止这些,而是秦军由于水土不服,患病的越来越多,所幸粮草无缺,兵甲齐备,城内处置得当,并没给乱匪多少机会,而乱匪这里又没多少战力,不然以这数千人,哪里能守得住汉中这样的大城?
说到最后,连郭猛眼圈都红了,跟随他二人攻入汉中的有九千兵卒,死在战阵上的有两千余人,而因水土不服,病死的竟然就有千多人之众,现在城内能战之兵也不过五千,说到这里,郭猛声音中也带出了哽咽。
接着就问赵石带了多少草药,大夫几何等等,赵石这里也是无语,虽然未必伤心,毕竟战场上的生生死死他见的多了,但让他有些郁闷的是,看来汉中这里是没多少兵马供他调走了,说不定还要留下一些人手来守住各处要隘,真真是让人无话可说了。
待得两人将他让入府中正厅,摆上几样菜肴,又命人送上美酒,张承才正色举杯,“我兄弟二人敬赵将军一杯,谢过将军率兵来援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