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兄且慢……”
“大人……”
赵石这里说走就走,起身便要离去,对面的两女却是都站了起来,文小方因为站起太快,手还在琴弦之上割了一下,立时便低低痛呼了一声。
赵石站住身子,杨倩儿和文小方却都微有些诧异的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接着两个人脸上却都是一红,别了目光过去。
杨倩儿伸出青葱般的手指,抚弄了一下衣袖,低低一笑,将尴尬掩饰了过去,这才说道:“难得遇到赵兄,怎的赵兄却说走就走啊”
这话一出口,她自己便已觉着有些暧昧,话头一下顿住,双颊浮起一层晕红,眉目婉然,她本就生的极美,此时微露娇羞,配着一身儒士袍服,整个人看上去让人立时便有不可方物之感的。
“知道赵兄军务在身”不过毕竟是宰相家的小姐,尴尬之色微露便收,更是正色作礼说道,“听闻过些时候便是赵兄大婚之期,家兄对赵兄可是仰慕久矣的,想要登门一贺,只是他与赵兄未曾谋过一面,怕到时贸然登门,让人觉着孟浪,如今正烦恼着呢。
倩儿与赵兄也算有旧还望赵兄大婚之时不忘一纸相邀,家兄与倩儿定会备下厚礼,登门道贺的。”
说完这些,杨倩儿心中也是舒了一口气出来。这样有攀附之嫌地言语她生平却是头一次说出口,心里自然好像堵了一团棉花般难受,若是再早上几年,别说眼前这人只是个羽林将军,便是面对王侯公卿,她也断不会如此行事的,毕竟她的爷爷乃是四朝老臣。连辰王见了都要恭恭敬敬的以兄呼之的。
不过话说回来,今时却已大不同于往日。随着杨感精力日衰,新皇又于此时登基,这位四朝老臣退位让贤看似已成定局了的。
这还只是明面上的东西,毕竟杨家根深叶茂,若是按照常理来说,就算去了杨感这棵参天大树,这样地大家豪门也不会轻易出什么事故。不过有些事情对于像杨家这样的豪门来说才算得上是更加地致命。
杨家自令公杨业开始,方自步入大秦豪门之列,之后也算得上是人才辈出,到了杨感这一代,终是走到了顶峰,只杨感一人,便盖压群芳垂数十年,可以说是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内外。国朝以来,未有出其右者。
但古话说的好,盛极而衰,无以为继,杨家本为将门,却出了杨感这样一个惊采绝艳的人物儿。偏偏还是个弃武从文的,更是一路扶摇直上,势头无人可挡。
杨家本是世代将门,虽也算得上是大族,但根基毕竟是在大秦军中,杨感执掌枢要数十年,除了当年因罚夏之败受了牵连,在金州呆了十年,受了一场大挫折外,仕途可谓是一帆风顺。最终执掌枢要三十余年。两代帝王对他都是信重无比,这对于杨氏一族来说。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不过话说回来,却也并不全是好处,杨家根基本在军中,族中自然也少不了那种墨守成规之辈,杨感继任杨氏一族族长之时便已有人颇有微词,当年杨感在金州荒僻之地一呆十数年,这其中未尝没有族中一些人暗中使了手脚,不愿出力让这个家族中的异类出头。
这都是陈年旧事了,杨感最终还是扶摇直上,将这些不满的声音也就压了下来。
不过隔阂既然已生,便很难消除地了,即便杨感身居高位,想要攀附之人不计其数,但杨氏一族的一些远支或是近亲,一来是因为到了杨感这个位置,就不能留下一个交结朋党的话柄于人,自然对族中便少了许多的照顾,有时还会对族中子弟严加约束,这么一来,便是旁人知道其中的道理,也难免生出怨尤之心,二来呢,身为百官之首,对于军中之事便是插手,也是慎之又慎,一切皆依旧例,军务之事到多数都交给了枢密副使汪道存,这样一来,杨家在军中之势力好似不增反减,如此这般,这些远支子弟却是和京师杨氏渐行渐远了。
如今川中战事顺利,逢此百年不遇之大变局之际,不光朝野内外,人心思变,便是杨氏族内也不平静,再加上前些日宫中有些传言,同门下平章事杨感自感精力不济,欲辞枢密使之职,虽然皇帝未有当场允诺,但聪明人都已看出,这位四朝老臣怕是要退下来了。
到了此时,杨氏族内也渐渐有了不稳的迹象,在地方上,这些年一些杨氏子弟已经另立门户,先不去说他,如今京师杨氏也面临着杨感一旦去位,便群龙无首的局面。
面对这样的情形,便是杨感也是有心无力,家族之兴衰荣辱有时和治国却有相同之处,往往都得缓缓图之,断然急不来地,如今他还在,族内的事情他还压的住,但长此以往,一旦他不在了,杨氏一族分崩离析,各寻出路也就不远了。
身在家族之中,杨倩儿虽是女儿之身,但耳闻目染之下,对这些事却最是敏感不过,家族之崛起必定是缓慢的,需要几代人的勤恳操持,而崩溃却往往是迅速的,这就和得病一样,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