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迟迟不语的萧令致站了起来,道:“我有些不舒服,想回去休息。”
萧钰道:“去吧。”
萧令致向众人行了礼,默默离开。
萧妙磬望着萧令致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走出殿宇的影翳,萧令致走进阳光下,晴朗的阳光驱不散她周身那股冰冷郁郁之气。迤逦在身后的紫色画裙,像是条蜿蜒在晴日中的血痕。
她步子无力,眼神空洞,漫无目的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走到了哪里。
直到她听见重重芭蕉后,齐徽和他心腹的对话声。
她听见那名心腹问齐徽:“江东管我们借道江夏,我们自然得要点好处,只是属下不明白,主公为何执意要娶越王的亲妹?”
萧令致一怔,不由放低脚步,贴在了芭蕉叶之后。在这里她可以听清楚两个人的说话声,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到了齐徽借住的镂月裁云馆。
她听见齐徽自带笑意的声音:
“你知道我的性子,胸无大志,根本不想去打江山。这江山谁坐都一样,只要能结束战乱,怎么样都可以。可是你瞧瞧北面,章诏势力越发的大,他若挥师南下,我荆州百姓便要饱受战乱流离之苦。”
“百姓何辜!他们既拥我为荆州之主,我就有责任守护他们平安。可我不是那块料怎么办?以往还能自保,却不是长久之计,倒不如拉上萧钰做靠山。”
“萧钰疼爱弟妹,举国皆知,我娶她亲妹,就是他妹夫。看在妹妹面子上,来日若章诏打起荆州主意,萧钰不会坐视不理。”
那心腹想了想,说道:“主公所想很有远见,只是,既然要寻靠山,就该寻最强大的,选章诏做靠山也不是不行吧。”
心腹说完就发出“哎哟”一声,像是被打了。萧令致看不见画面,但那轻轻的击打声告诉她,应当是齐徽用折扇柄,敲了心腹的脑袋。
齐徽敲完说道:“瞧瞧、瞧瞧,就说我们不是跟人家逐鹿的料子,我没志气就算了,你也脑子生锈!你看看章诏干得事,毒杀三位公主,把自己妹妹绑起来嫁给天子,我要是抱这种人的大腿,那来日可真是怎么死都不知道!”
他说罢,语气正经了些,缓缓道:“强大又有什么用?不得人心,我看气数难长。还是与萧钰联合,共同抵抗章诏最保险,这样最差不过是僵持划江而治的局面,好的话,萧钰一统天下,必善待我荆州百姓,也会看在我是他妹夫的份上善待我。换成章诏……那可就是赶尽杀绝了。”
原来是这样啊……
萧令致的手不由紧紧握成拳头,指甲镶嵌入肉里,有一丝的刺痛,心神波荡。
她悄无声息的离开此处。
没有人知道,在她心里,有一道模糊的念头在渐渐清晰。
萧令致独自回到忍冬阁后,就把自己关在了闺房内。
她的贴身侍婢见她这两日均是如此,有些担心。大小姐本来就冷淡孤僻,心里像是装了很多事,面上却故意摆出清高难近的模样。也不知道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是想做什么!
房间里还是一成不变的格局,冰蓝色的纱帐,蓝紫色的帘子,都是冰冷的颜色。
萧令致缓缓正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二十载光阴,这张脸上已不复儿时的天真笑颜。眉眼唇鼻,都是冷的。
她苦笑了一下,随即拿出妆奁,为自己上妆。
涂脂、抹粉、描眉、点唇,一步步做得万分精致,是那样的有条不紊。
萧令致仿佛把毕生的细致认真,都用出来了。
妆成时,她看着铜镜中惊艳绝伦的冷美人,眼角耷拉一下,自嘲的想,论美貌,她再是梳妆精美,也始终差萧妙磬一些。
挥掉这点心绪,萧令致从衣柜里取出她最优雅精贵的襦裙,更衣换上。
随后,她推开房门走出去。
贴身侍婢一直伺候在外头,见萧令致走出,忙过来迎接,却在见到萧令致的一刻,惊讶的屏住呼吸。
“大、大小姐……”
萧令致将她的表现看在眼里,轻柔的声音好似细雨微云,亦是令侍婢有些不适应,“我这样……好看么?”
侍婢半晌才傻傻的点头,“好看……就像仙子下凡,婢子方才都看傻了。”
萧令致唇角勾出点柔和的弧度,“那就好。”
她说罢就走出忍冬阁,侍婢连忙跟上,一边问:“大小姐要去哪儿?”
“你不用跟着,留在忍冬阁吧。”萧令致没回头,她越走越远,裙上绣着的朱鹮随着她的走动,好似在挣扎欲飞。
半晌后,萧令致出现在镂月裁云馆前。
齐徽主仆瞧见她,齐徽瞳仁一缩,像是被烫到,接着才抱起扇子笑吟吟施礼,“是大小姐啊。”
馆前有绿葱葱的芭蕉,还生着许多虞美人,有淡淡幽香。
清冷的香气间,萧令致端然走近,臻首娥眉,肌如白雪,如雪地里乍然开出的一树绿梅般,凌寒独开,不落凡骨。
她停在齐徽跟前,眼底有着淡淡的寥落和一种仿佛是破釜沉舟的决然,矛盾的糅合在一起。
她屈膝,向着齐徽行礼,“齐侯爷。”
齐徽偏了偏头,仔细打量萧令致,纳闷笑着问:“大小姐这是专程来寻本侯的?”
昨晚宴会他就见到萧令致了,可没打扮得这么惊艳,现在这样,怎么看怎么像是专门来找他的。
有意思了,她要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