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锦随一年前骑马出游,不知为何马匹忽然发疯,又恰巧撞上了王尚书家的儿子, 把他腿撞断了。
陛下为了给王家一个交代, 命谢锦随赔礼道歉不说,还让他赔付王尚书之子的医药费。
可那王远狮子大开口, 竟是带人将整个郁侯府都差点搬空, 可他却无法阻止, 只能任由他去。
外边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主子, 话梅糖买来了。”
谢锦随伸过手就要接下,可木夏却微微后缩了一步,“可是, 咱们就真的要饿肚子了。”
木夏不明白少爷为何要将府里最后一点儿银钱用来买这没什么用又死贵死贵的话梅糖。
谢锦随轻咳一声, 拿过话梅糖, 放入怀中, “牢狱里打点好了?”
木夏瘪着嘴,有些不开心道:“当了您从前的白玉冠,换了银钱打点好了。”
谢锦随点点头,起身一瘸一拐地去了天牢。
木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雨中, 心中不解得很,这如今谁不避着天牢里那位,怎么他家主子就偏往上凑呢。
谢锦随好好护着怀中的话梅糖,拖着一条瘸腿,尽量走得快些,怕淋湿了这昂贵的话梅糖。
终于走到了阴暗森然的天牢门口,谢锦随摸着怀中的话梅糖,扯了扯嘴角。
牢头见是他,不屑地哼了一声,就将他放进去了。
谢锦随低着头,走了进去。绕过好几道弯、过了好几个牢门,他才在一件阴暗的肮脏的牢房里看见那个人。
他如今知道他原来是女子了。
全大庆都知道了。
想起他曾忧虑过的,谢锦随不由得在心中舒缓了一瞬,在这大庆,爱上一个男子和爱上一个女子相比,自然是爱上女子更让人容易接受了。
只可惜又有什么用呢,她是男是女,都是他无法触摸的高不可攀的存在。
那个人听见声音,缓缓抬起头,“谢锦随。”
就这一声,谢锦随觉得自己灵魂都被震动了,他看清了她身上的伤口,手指忍不住抓紧了牢门,不敢回应。
她问:“你来干什么?”
谢锦随慌道:“我……我来、送你。”
一声嗤笑传来,谢锦随的心紧了一下,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来看她。哪怕这个人如今沦为阶下囚,她曾经也是这大庆国最最尊贵、最最高傲的凤鸣大将军。
她说:“我从前瞧不上你,对你可不曾有过好脸色。”
这话说得虽伤人,可却是实话。
谢锦随至今都还能想起,孟长宁一战封神的那一年,那一年的季川名战,让她名满天下,自此风光无量。她一身厚重的盔甲,坐在黑鬃烈马之上,手握银枪,气势如虹地进城,人人都折服在她的英勇和谋略之下。
那时,她从城中的正街上走过,要去宫中述职,身上被丢满了姑娘家的手帕和香囊,可她却一个未留,高傲得像是一只金孔雀一样,扬着头骑着马走过。丝毫注意不到茶楼之上凑热闹观看的那些纨绔子弟,自然也就注意不到他。
谢锦随不由得答:“你是英雄,瞧不上我一个纨绔子弟是理所应当的。”
“英雄?”
这声反问落在谢锦随耳中,不由得怀疑是不是自己说错话惹她伤心了,却又听她道:“我犯的是死罪,你来,会连累你。”
谢锦随不由得有些高兴,她在关心他。
他想说我不怕,可是又一想自己与孟长宁之间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如何有资格说出这话。
谢锦随不想因为自己私心来看她还让她愧疚,故道:“连不连累,我都是这副模样了。”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知道错不在你。”
她在战场身经百战,每逢她带兵出征,几乎所有人心中都已经默认了她会凯旋,而她也从未让旁人失望过。就连大夏战神姬北城也有些怕她这疯狂的性格。
以她的才干,谢锦随不相信她会犯下这样的错误,造成这样悲惨的结局。若说原因……谢锦随心中大抵能猜到不少。明德帝是什么样的性格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他还想多说两句,宽慰孟长宁,可外面的牢头却开始催促了,谢锦随只能慌忙把自己怀中的话梅糖扔给她,匆匆离开。
出了天牢之后,谢锦随站在那牢门口,久久不愿离去。
怀中没了话梅糖,顿时空落落的。
是了,他为何会知道孟长宁喜欢话梅糖呢。大概是因为他们从前见过吧。
那时孟长宁还是刚被封为将军的时候,谢锦随正巧从春风楼里和他那些个狐朋狗友赌钱赌输了回家。
他其实也不是那么喜欢这种只需要吃喝玩乐的纨绔生活,可是,这是父亲的遗命,他不得不如此。
装一时还好,装一辈子真的有些难受,那日谢锦随走在大街上突然就不那么想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