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姜舒窈突然放下毛笔,他才回神。
她因发力不对手腕酸痛,放下笔后皱着眉揉个不停,面上一片苦色。
谢珣冷不丁开口:“你在家未习过握笔吗?”
姜舒窈的习字水平停留在小学时的少年班时期,她也不回答,又把毛笔拾起来,嘟囔道:“这么多可怎么抄得完啊,我还想早点交差早点解脱。”
幼时,母亲也用抄经书来磨大嫂二嫂。
谢珣见她愁眉苦脸的模样,眼里透出笑意,站起身走至她跟前,弯腰一看,那还不容易露出的笑意顿时散得一干二净。
他虽有些才名,可不是那种因自身资质不错而看低平庸之辈的人,但姜舒窈这字……
“你这是字吗,你这是鬼画符还差不多。”他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这么难看的字!
“喂——”姜舒窈把字帖拿起仔仔细细扫了一番“至于吗?”这水平远超少年班同龄小学生了好不好。
“你……”谢珣欲言又止,他听过姜舒窈不学无术的名头,但没想过是这般不学无术,写字连刚刚开蒙的侄子都不如。
谢珣忍不住毒舌道:“这样的字,就算你抄完了也交不了差。”
姜舒窈大受打击,“哐当”一下把脑袋磕在桌子上:“我可怎么办啊?要疯了。”
谢珣又无奈又嫌弃又觉得好笑,坐回椅子上:“母亲只是想磨磨你的性子,与其趁夜赶工,不如倒白日多表现表现,等机会合适了,再把抄完的经书递与母亲。”
他难得说这么多话,还是为姜舒窈解忧,姜舒窈古古怪怪地看他一眼。
原来是个好人啊……
不对,这是在教自己如何蒙混过关耍心机,所以是个教自己使坏的好人?
谢珣说完才意识到他多话了,没再理她,又重新看起书来。
留姜舒窈缩在板凳上思考怎么“表现表现”,装乖讨巧行得通吗?
她想事的时候总有些忍不住的小习惯,比如咬笔盖。
于是,谢珣余光便看到她把笔杆杆头放到了嘴里。
或许是因为这个动作太过幼稚不雅,他不自觉地看了一眼。
她半倚在桌边,宛若无骨,青丝从颈间滑落,趁得脖颈修长白皙,肌肤欺霜赛雪,轻咬笔杆的红唇丰盈而柔软,珠光下透着娇嫩红润的光泽,仿佛含着蜜汁的红花,待人采撷。
谢珣的目光仿佛被烫了一般,只看了一眼便飞快的收回,努力将恍惚的心神稳住。
他笔下不停,似认真看书,但自己也不知道在书边写了什么批注。
等到姜舒窈突然“喂”了一声,他才彻底清醒,细致一看,发现自己在书本边角胡乱写着几行经文——“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他“啪”地把书本合上,欲盖弥彰地接话:“何事?”
姜舒窈看他一脸严肃的模样摸不着头脑,跟谁置气呢?不知书中写了什么,难道是史书里贤臣被奸人所害………
她答道:“我饿了,想去小厨房弄点吃的,你要吗?”
谢珣本来不饿,被她这么一说也有点饿了,点点头:“我与你同去吧。”
姜舒窈已经起身了,闻言诧异地回头看他。
谢珣背着手走来:“屋内有些憋闷,我出去透透气。”
“哦。”姜舒窈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她以为谢珣只是想去院子里站会儿透气,没想到他一路跟着她进了厨房。
她一项话多,放下灯笼,顺口搭话道:“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吗?”
谢珣跟着她走进来:“‘君子远庖厨’这句话出自《礼记·玉藻》,‘君子远庖厨,凡有血气之类弗身践也。’意思是凡有血气的东西都不要亲手去杀它们,故远庖厨,仁之至也,和厨房没什么关系。”
“哦,这样啊。”姜舒窈居然认真听了,一副“学到了”的样子。
然后她抱臂看着灶台发愁,脸上神色有些滑稽:“我不会烧火……”
她正打算出去叫人,却没想到谢珣直接蹲下拿起了火石,“嚓”地一声擦火点柴,动作利落流畅,看得姜舒窈目瞪口呆。
“你怎么会这个?”
谢珣轻飘飘看她一眼:“我曾外出游历过,总不能随时带着小厮吧。”不是说痴恋他吗?这个都不知道。
姜舒窈被他这个眼神看得莫名其妙,也懒得同他计较,往锅里掺两勺水,盖上盖子待水开。
接着转身寻菜心洗净,切葱,又将香菇切丁,待火开后丢入香菇丁和面条,煮了一会儿,再放入菜心滚水烫一下,用碗盛出。
浇上酱油、香醋,洒上葱花,姜舒窈又从另一个小锅里舀出两勺臊子放在面上。
“勉强算是卤肉面吧。”她道。
两人也不回书房了,就近到东厢房用餐。
这碗面做得实在是简单,但做宵夜却是十分合适。面汤清爽,因放了香菇丁而有着素淡的鲜味,咸香中混着淡淡的葱花味,味道清淡却不寡淡。
臊子是姜舒窈下午做的,本来打算吃卤肉饭,最后晚上请安回来也没吃成。
卤肉用的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切成小丁丢入锅中煸出亮油,再下入大料,细炖慢熬,最后放入冰糖镀上糖色。把握好火候,卤肉丁烧得只有红色,没有焦黑,每一颗都裹上了棕红色的酱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