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延嗯了一声,他垂着眸,何冰看不清他的神情。
许久,他抬头与她对视。
“在想什么。”顾延问她。
何冰看看他,摇了下头。
她真的是很典型的逃避型人格,下意识地回避总能把真正的想法扼杀在摇篮里,长时间来,她习惯了以避免深刻的逃避机制面对一切事情。她害怕失望,于是很少抱有期待的幻想;她安于现状,因为经历告诉她,不甘在打击面前,永远那样苍白无力。
她好像,始终缺少一份直面的勇气。
这样怯懦的性格,促使了她大多数时刻的沉默。
也包括此时此刻。
顾延看着欲言又止的何冰,她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住,对视之间,他总能看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挣扎。
意识到别人的窥探时,下一秒,她破碎的神情又消逝不见。
顾延没再追问,把她鬓边的头发顺到耳后,轻抚她的脸颊。
何冰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怔住,有些错愕地看着他。
随即,他俯身吻向她。
唇瓣相贴的瞬间,何冰下意识向后仰,顾延将她锢在身前,抱着她,不疾不徐地亲吻她,一遍又一遍。
天色不觉间沉下来,房间暗暗的。
窗外朦胧的灯影,气氛中的暧昧与静谧,脸颊旁温热干燥的掌心,因动情而紊乱的气息……渐渐一切变得模糊。
何冰双臂环住顾延的脖颈,仰头,深刻地回吻他。
在这片茫芒然的黑暗里,在顾延隐忍又炙烈的亲吻中,何冰具象地感受到,自己没有宣之于口的问题,有了答案。
*
“你说你要回学校接着上学?”
尤雪听完何冰的话倒是没太大的反应,她抱着胳膊,以一种怀疑的眼神审视着何冰:“什么时候?”
“下月月末。”何冰说。
尤雪睨她一眼,悻悻道:“知道了。”
语调平淡,言简意赅。
然后两个人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何冰局促地坐在沙发上,尤雪与她面对面坐着,眼睛定定瞧着窗外,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其实,父亲出事之前,尤雪是个很爱笑的女人,尽管她的笑容几乎没有一次是实心实意为她这个继女展露的。
她很会讨好父亲,不然也不会成为父亲唯一一个从外面带回来的女人。何冰从一开始就不排斥她,尤雪之前对她还算过得去,虽然在很多个瞬间里,何冰能明显感觉到尤雪打心底排斥她。也难怪,父亲平日对她都很冷淡,她作为继母,又怎么可能跟她热络。
可她的到来,的确让这里渐渐有了家的模样。
尤其有了小冶之后,生活在他们一家三口和美幸福的余温里,总好过面对冷冰冰的房子,和只有喝醉酒才乐意回家过夜的父亲。
没有那场意外的话,尤雪会一直做个每天在家享清福的全职太太吧……
家里发生变故以后,何冰很少再回到这个家,尤其几乎每次见面,尤雪都是恶语相向。今天她这句意味不明的“知道了”,倒是有些一反常态。
何冰摸不清尤雪的态度,但她想摆明自己的态度:“小冶的生活费,等我上了大学,我会继续给。”
尤雪听完呵了一声,“你以为我真缺你那点儿钱。”
何冰如鲠在喉。
尤雪对她是说不出来软话的:“你想接着念书是你的事,不用跟我报备,你和我本来也没关系。但小冶毕竟叫你一声姐姐,你要真有良心,以后需要你为小冶做些什么的时候,你别不愿意就行。”
……
何冰从单元门走出来后,深深呼出一口气。
她抬头,枝桠疯长,阳光强烈,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晴空万里。
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深刻感知着夏天。
回家的路上,何冰步伐都是轻盈的。尤雪会支持她是她意料之外的事,所幸所有事情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她那天太开心了,都没来得及细究尤雪后半句话里的深意;也丝毫没有察觉到,在距离她不远的树荫下,一辆黑色商务迈巴赫停在路边,车里的人正深深注视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