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顾延是以笃定的语气说的。
何冰以为他说的别去是让她请假,她还在犹豫,结果顾延直接说:“何冰,把这份工作辞了。”
“辞职?”
她不是没想过辞职,她自己也清楚,酒吧服务生这种工作,没什么发展,姿态还低,除了能给她一份维持生活的薪资,再无其他益处。
可也正是因为领着这份薪水,让她能有个得以喘息的机会。
细细想来,辍学这一年多时间里,她似乎没有一次认真考虑过她的未来。
她总感觉自己不会有未来。
慌张度日,长此如是,她荒废着时间,时间也把她荒废了。
有的事,她来不及,也逃避着不敢去仔细思考。
何冰垂着眼帘,有些难为情地说:“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其他的……”
“你想继续上学吗?”
顾延低声询问她,脸上带有淡淡的笑意。
“上学?”何冰眼睛一亮,“可以吗?”
顾延揉揉她脑袋,轻声说:“你想就可以。”
“…会不会很麻烦?”
“不会,”顾延说,“我记得你说自己是高二结束才辍学的,复读的话也就是重读高三。我问过了,学校现在是期末复习周,再过几天考完试放暑假,入学要等到下学期。正好暑假这段时间你可以做一些入学准备,手续办完,开学就能继续回去念书了。”
何冰只高兴了一瞬,下一秒脑海中其他不合时宜的想法又把这份喜悦瞬间浇灭。
“我还是再想想吧……”何冰含糊地说。
“身上好粘,我先去洗个澡。”她逃避顾延的视线,说完起身径直走出卧室。
*
卫生间里,何冰靠着门思索。
花洒一直开着,水汽不断升腾,等她再抬眼,墙壁瓷砖上已经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何冰摇了摇头止住思绪,走到花洒下面,仰着头冲洗身体。
刚刚顾延跟她商量复读的事情时,她脑袋里止不住地一遍遍闪过尤雪之前跟她说过的话。
她许诺过每个月会承担小冶一部分生活费的,如果她辞职去上学,这笔钱她就没法再给了。
“是你害我没了丈夫,害小冶没了爸爸,你欠我们的,这辈子都还不完。”
“我让你掏多少,都是你活该!”
“你自己看着办……”
何冰闭上眼,这些话不受控制地从脑海中蹦出来,蹦到她眼前。
腰间突然多了份柔软的触感,紧接着,一副温热的胸膛贴上她的后背。
她被顾延搂进怀里。
“能回去上学,你不开心?”
何冰知道顾延此刻是看不到她表情的,她还是牵强地扯扯嘴角。
“还好…”
何冰想了想,下定决心开口道:“顾延,我其实也没那么想回去上学。”
“为什么。”顾延问。
“因为我在外面都习惯了啊,回到学校,我也一时适应不了。”
“而且我之前学习成绩也不是很好,念不念书对我来说都一样,大学我都不一定能考上,我对于这个真的没那么执着。”
何冰一一列举自己不想复读的理由,一半劝他一半劝自己,“我知道这件事没你说的那么容易,你不用为了我特意去委托别人,疏通关系,我心里会过意不去。”
顾延把她身体板过来:“你什么都不用替我想,大人需要考虑的事,交给大人来解决,你只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
狭小封闭的空间内,他的声音伴随着低沉的回音,与花洒的水流声混在一起,他就这样专注凝视她。
何冰低下头。
怎么可能只做自己喜欢的事,她的世界不是完全只属于她自己的。
她还欠着别人的,她得还,她时时刻刻都记着。
何冰没有告诉顾延这些。
她轻轻靠着顾延,一语不发。
顾延抚了抚她的后颈,“复读的事,你再想一想,或者你有什么其他的事想做,也可以告诉我。”
何冰点头,“好。”
“…谢谢你,顾延。”何冰说。
顾延低笑一声,“我还什么都没做,你谢什么。”
谢谢你为我考虑未来。
谢谢你当下对我的好。
何冰把这些羞于表达的话掩埋心底,抬脚亲了下他的唇,“我去外面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