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姜沛儿躲闪回避的目光,让苏太后的视线扫向了她身后的随从侍卫身上。
她几乎是一眼便认出了人群中的宋青时。
不怪宋青时隐藏的不好。自年少以来,宋青时几乎每隔几日便会前往凤仪宫中同苏太后饮茶叙话,苏太后对她这张脸再熟悉不过了。
宋青时居然回来了?
她怎能活着回来?
苏太后与宋家早已是面和心不和,而岳停云待宋青时深情一片——那卑贱种本就没待她这个嫡母有多少真心,如果宋青时这小贱蹄子在岳停云耳边煽风点火的话,苏太后觉得她的荣华富贵迟早不保。
她不能就这样任宋青时风风光光回来。
苏太后的脸色立刻缓和了下来,挥挥衣袖,眯起眼睛示意姜沛儿抬起头来,声音里依旧带着慵懒娇媚的味道:
“本宫素来听闻若羌国君偏宠女儿,果然名不虚传。这进京选个妃都这么大阵仗,身边带的人竟是比本宫还多。”
“臣女、臣女不敢,臣女并无此意……”
“既然若羌公主您无意越本宫一头,不如将身边的侍从们指给本宫几位?新一批选来的宫女笨手笨脚的,看着还不如公主您身边那位机灵聪慧。”苏太后向宋青时走近两步,带着长长护甲的玉手一把捏住她的脸颊,将她的头抬起。
“太、太后娘娘,小青姑娘她并非臣女的侍从,她……”
“怎么?舍不得给本宫人是吗?”苏太后杏眼圆睁,火冒三丈。
“唔,不是,臣女不敢……”
宋青时努力让自己保持着镇定。
苏太后既然发现了她的身份,定是不想声张出去、让风声走漏到岳停云耳中的,看此架势应当是打算把她带走、暗自处理了她。
她还有机会。
宋青时将手藏在裙摆里,悄悄捏了捏姜沛儿的胳膊,把腰间的玉佩解下,塞给了她。
作者: 岳停云还有五秒到达战场。
第四十章
红枫殿。
按照历朝历代的规矩,新皇登基后, 无论以前的王府宫苑安在何处, 都要迁宫去御用寝宫乾坤殿。而岳停云却是个例外,这位新皇跟个霸王似得赖着先帝赐给他的红枫殿不走, 一问就给你个尖刀般的眼神,吓得人瑟瑟发抖、无力干涉一二。
只有许展诗大致能猜到, 岳停云此举多半是因为宋青时。昔日他们二人在红枫殿内表白心迹,对红枫殿, 岳停云是舍不得的。
许展诗身着深青色外命妇官服, 独自踏入红枫殿内。
自宋青时于伊旬城遇难, 岳停云不知怎的,差人往前殿的院内种了一大片杏树。好端端的红枫殿, 硬是要被他整成了“白杏殿”。此时正是暮春时节,杏花零落地差不多了, 只剩依稀几点雪白夹杂在泥土里, 有种无可奈何的可怜味道。
许展诗才到前殿门外, 便被一股浓浓的酒气熏得皱起了眉。
许牧因为腿伤不能再长期征战, 整日在府里借酒消愁,气得许展诗弃门而去。不料好不容易一到宫中, 岳停云竟也喝了个酩酊大醉,一君一臣简直如出一辙。
红枫殿内的小宫女见许展诗来了,如蒙大赦地迎上去,苦楚道:
“许大小姐,您可得替奴婢想个法子。若羌国赴宴的使臣和公主都已在月华宫候了半个时辰了, 陛下却抱着个酒坛子不愿前去接见,任谁劝也不听。咱们这做奴婢的,当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许展诗颔首,示意小宫女退下,接着向前,心不甘情不愿地对靠着杏树埋头捡花瓣的岳停云行了一礼:
“臣女许展诗,向陛下请安。”
岳停云依旧低着头,手里捧着一捧雪白的杏花花瓣,对她不理不睬。
“若羌国使臣应邀赴宴,陛下本应在月华宫中接见,此刻却拈花饮酒于红枫殿内,尽做女儿态,当真是叫臣女失望。”
“女儿态?”岳停云抬眼,深如黑曜石一般的瞳孔里黯淡无光,他冷笑道:“许展诗,朕劝你别仗着你们许家那点功劳就敢在御前言行无状。滚出去,少来恼朕。”
“臣女不走。宋夫人拜托臣女来向陛下请安,臣女不敢推辞。”
换作以往,岳停云哪怕略微睥睨她一眼,许展诗都会被吓得双腿颤抖、落荒而逃。而如今却也胆子大了,许展诗始终觉得宋青时的遇难与她有关,是她于岳停云和宋青时有愧,她应当承担起责任来,起码好生照料宋青时的父母、努力辅佐岳停云做一代明君。
岳停云听见宋家的名字,略微有些顿住,声音沙哑地问道:
“宋阁老身子可好些了?”
“回陛下,宋伯父依旧是卧床不起、神情恍惚,每日用上好的药材支撑着,想要再下地上朝恐怕是难了。”
岳停云没搭理她,又低下头拿起了酒壶。
“陛下,恕臣女直言。正因如此,您才更应好好接待外族使臣。自宋姐姐遇难以来,您一直消极无状,若是因此耽误了囯之大事,外面的人该怎么议论宋姐姐?宋伯父作为宋姐姐的父亲又该怎样伤心难过?”
岳停云恐怕是真的醉了,把酒坛子一扔,哼哼一声,像个闹脾气的小孩。
“看见陛下这般消沉,臣女替宋姐姐难受,臣女替宋姐姐不值!”
“去就去,大不了收几个女人关去京郊行宫。”不知是否是觉得聒噪,亦或是他真的被许展诗说动了,岳停云披了件斗篷,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就摆轿往若羌使臣所在的月华宫去了,嘴里还小声嘟哝着:
“反正朕只娶青时,谁也改变不了……”
许展诗望向他醉醺醺的背影,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宋青时一去不还,这个原本就阴鸷可怖的男人,脸上更是再也没有过笑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