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突然造访,倒是打扰许姑娘读书了,还请妹妹莫要怪罪。”宋青时低头望向许展诗方才受惊甩笔时留下的墨渍,深表歉意。
“臣女见王爷外出,这才大着胆子来院里读书习字,本就不合规矩,怎敢怪罪宋姐姐?”
宋青时见她态度谦卑,应当是个好相与的,遂也亲切了不少,温声问道:
“姑娘写得可是汉乐府的《客从远方来》?冬季天寒,院内风大,许姑娘这般认真,可是在向心上人书写相思之意?”
“相思自是不错的,只不过臣女思念的并非心上人,而是远在天边征战沙场的兄长。”
“姑娘说的可是许副将?”
宋青时听闻许牧出征西北前,特意叫人把妹妹许展诗送回了京城,不让她身处险境,可见兄妹之情十分深厚。
许展诗见宋青时这般无所顾忌地提起兄长的名字,一时之间心中竟有些不快,皱眉沉默了片刻,轻声质问道:
“宋姐姐倒还记着臣女的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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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许副将征战沙场,护社稷安好, 乃是有功之臣, 臣女又怎会不担心他的安危?”宋青时不卑不亢地反问道。
“臣女还以为,宋姐姐念及与兄长的旧日之事, 会有意避嫌,未免落他人口舌……”
许展诗显然不是个善于与人争执的, 分明是合理的质问,从她口中说出竟也多了几分底气不足。
宋青时一向吃软不吃硬, 旁人待她态度好, 她也自然不会咄咄逼人到哪儿去。见许展诗礼数不失, 宋青时也更温和了些:
“许姑娘,臣女与您兄长并无苟且之事, 坦坦荡荡,相识一场, 虽曾有过婚约却并未礼成, 如今解除婚约也是通过了陛下的旨意, 清清白白, 如何就要学会避嫌了呢?”
许展诗抬眼望了望宋青时,见她当真是一副无所谓的淡然模样, 一时之间竟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她兄长曾嘱咐过她,宋家和陇西王大人皆是他们许家的恩人,宋青时当日提出成婚一事,亦是为她兄长许牧的安危考量……
或许她应当跪下身来向她谢恩,而不是站在她面前言语放肆, 对昔日的恩人不敬。
许展诗只是有些不甘心罢了。
不甘心宋青时待她兄长许牧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不甘心宋青时轻而易举就能嫁与天家,做她争取了三年都未能争到的陇西王妃;更不甘心她原本平和安稳的人生,因为宋青时搅了一滩浑水,一会飞上枝头,一会跌入谷底,变得乱七八糟。
哪怕她知道,不是宋青时的错。
然而此时此刻,望着宋青时坦坦荡荡的样子,许展诗只觉得有些可悲。同样是女儿身,为何宋青时便可出身高贵,享一世荣华,从小熟知诗书,端庄大气又温和知礼。而她许展诗,却从出身起便不得不自力更生,纵使她为了兄长的前途努力读书习字,把人生最好的光阴都在战战兢兢、提心吊胆中度过,可依旧换不来郎情妾意,一世安好。
宋青时无错,她许展诗又何辜?
想到此处,许展诗竟湿了眼眶,当着宋青时的面,落下几滴眼泪来。
宋青时有些慌乱,她不知道自己言语中有何处不妥,冲撞了许展诗,叫人家姑娘难过了。
许展诗是许牧的妹妹,许牧又是岳停云的心腹,宋青时绝对没有想让她难受的心思……宋青时怔了怔,忙唤芙蕖递上手帕来,亲自替许展诗擦了擦眼角泪水。
“臣女自知于许姑娘有愧,虽是形式所迫,倒也不想替自己过去之举辩白。臣女不求许姑娘原谅,只望姑娘珍重自身,努力向前看。许姑娘倾国倾城,姿色出众,改日令兄功成名就,以许姑娘的容貌性格,定是能嫁个好人家的。”宋青时温声道。
“臣女无心与姐姐争夺王爷宠爱,也自知不配。臣女只怨时光空耗,误了良期,虚待一场,成了全京城的笑柄罢。”
“许姑娘也好,臣女也罢,谁又能免于他人口舌呢?”宋青时笑道:“许姑娘勤奋好学,懂事知礼,不论他人怎么想,臣女是一向倾佩的。姑娘若是担心婚嫁之事,不如等过了这些日子,待王爷地位稳固了,臣女与家父定当尽力替许姑娘向王爷求情,拜托他替姑娘指个好婚事,风风光光地出嫁,看谁还敢言语放肆。”
许展诗顿了顿,竟不知该答些什么,只是稀里糊涂地道了句“多谢宋姐姐”。她流了会眼泪,自知失态,调整了片刻情绪,便也不再怨天尤人了。
许展诗用宋青时递来的手帕抚去眼角泪痕,想着院内风大,素来听闻宋青时身子不好,若是在外头待久了难免染上风寒,于是理了理衣角,打算叫宋青时回内殿去歇着,不料宋青时却不为所动。
“臣女有要事来与王爷商议,还请许姑娘允许臣女守候在此,等王爷回来。”
“那宋姐姐便是来得不巧了。”许展诗谦卑道:“王爷一早便被陛下唤了去,说是要亲自出使若羌,带京城的十万大军去与臣女的兄长共讨贼寇,如今早已不在殿内。”
宋青时听闻此言,不由心急,赶忙追问道:
“那王爷如今身在何处,可是已经动身了?”
“正是。”许展诗回答道:“一个时辰前,王爷便已动身去了京郊的军营,恐怕明日一早便会出城。臣女听说王爷遣人给宋姐姐府上捎了一封信,许是天气不好,跑腿的信使路上耽搁了,才害宋姐姐没能及时收到。”
岳停云果然还是去了。
毅然决然,出使若羌,竟连道别的时间都未留给她。
这傻害子,不知是否还在想着早日联军成功,诛杀叛党,凯旋回京,大权在握呢。
宋青时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若任由岳停云明早出城,其后果难以估量。
她不能就这样轻易看着心爱的人身涉险境,生死难料。
可她毫无办法。
现在是特殊时期,朝中人心难测,军中奸细众多,出入军营皆要出示专门的通行令牌。宋青时一介女流,身边没有相关凭证,欲图掩人耳目混入军营之中,还妄想直抵陇西王身边,几乎是难于上青天。
她该怎么办,她该如何是好……
宋青时愁眉深锁,叹息连连,心急苦楚的模样被一旁的许展诗收入眼底。
“宋姐姐可是有心事?若不介意,可否说与展诗听听?”